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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

歸來 第6頁

作者︰離原

這是一間整齊卻也冷清的住所。簡單的格局,三室一廳,被布置成了冷冷的淺藍色調。臥室中抵牆擺上了柔軟的床鋪和同色系的台櫃。床後牆上的窗半打開著,夜晚的風灌入,吹拂起拉至一邊的淺色簾幕,微微擦動著。

她在床上不適地顫動了一下,隨即愈加鑽入了溫暖的衾被。他皺眉,邁步走至窗邊,拉上了窗,隨手將窗簾挽起。低頭看了一眼安靜恬然的她,他關上燈,走出了臥房外。

客廳是同樣的簡約風格,韓謙的視線停留在了廳中央的小行李箱上。一個很小的行李箱,花不了多少時間整理的行李箱,但她卻依然沒有整理便直奔了酒吧——他不認為她對夜店有如此之大的熱情。習慣性地勾起唇角輕輕發了個鼻音,他徑直走到了一邊雪色的長沙發上躺了下去,沙發和他想象的一樣柔軟,一天的疲累席卷了全身,他恣意地合上了雙眼,自在得仿若在自己家中,完全懶得理會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尷尬。他永遠是隨興的,有時甚至近于自我。即便是在朋友女友的家中,他依然睡得愜意。

無愧于心,就無須拘謹掩飾。

不知是什麼時刻,他被細微的聲響驚醒了。睜開眼,緩緩起身,斷續低沉的抽噎在靜謐的夜中異常清晰。他不自覺地擰眉,循聲走到了她的臥房外。

丙然,是她。

也出乎意料地,竟是她。

已是凌晨,天微微地亮了。蒼白的光亮透過床頭的窗在黑暗的房間中灑出了一片虛弱的明亮,恰恰投在了她的周身。她低著頭,黑色順滑的發垂在小巧細致的臉頰兩側,烏色的光澤愈加映得她原本白皙的雙頰蒼白驚人。而他,在這片微弱的光中,看不清她的表情,卻獨獨看清了她頰側兩道清晰斷續的水痕。

無意識地,他走到了她面前。她本能地抬頭,卻使自己毫無遮掩地望入了他深不見底的瞳眸。

他,從不知道,她的眼瞳是那麼澄澈。

她在哭泣,卻也在壓抑。緊緊咬著下唇,她試圖阻止奔涌的淚水,然而她的唇已幾乎滲出了血絲,她的努力卻仍是徒勞。緊緊地緊緊地,她仍堅持地壓抑著,無力地令人心痛。

到底是怎樣一種堅持令一個人醉酒後依然保持著優雅的應對舉止,又是怎樣的一種堅持令一個人即便在夜闌人靜時仍壓抑哭泣?此刻,是否已是眼前的她一生最失態的時刻?

心在一瞬間崩塌了一個角落,然而他尚來不及意識到,冰涼的手指已經撫上了她受虐的輕薄唇瓣,「連哭你都不會盡興嗎?」低啞冷冽的譏諷,單那指月復在她的唇上卻逗留得異常溫柔——溫柔,一個他從不曾想過會在自己身上出現的詞匯。

失去了唇上的著力,淚水狂涌而出,突然激烈得令她來不及收拾——痛哭失聲!

那一聲聲,在這狹小寂靜的空間里竟似一下下地敲打在了人心上。痛,是惟一的感覺,對她,亦對他。

「別哭了。」

很久以後,他依然無法理解那一刻的沖動。然而,當時的他,卻只想到了這三個字。

他吻上了她的淚。他的唇是冰的,她的頰也同樣是冰的,然而在接觸的那一瞬間,他卻真實感覺到了溫暖。

吻,落在了她的眼上、眉上,印在了唇上,然後襲上了她冰冷縴細的鎖骨——帶著炙熱的曖昧溫度。

來得突然,而且無法抗拒。

緩緩地,緩緩地,他覆上了她。

一切,其實才剛剛開始。

第二章

「夠了,我知道了。」夜晚寬敞的公寓里,韓謙邊提著電話邊隨意地收拾著四散在地上的商業雜志。將最後一本雜志也丟上了茶幾,他閑散地坐入了長沙發之中,俊顏上是難掩的不耐,「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你不用再說了。」偏低的嗓音像酒一般醇厚,卻也有著不容抗拒的力量。

「謙,別這麼固執。」電話那頭是莫聿庭溫和不變的懇求,「自從你走後小昕一直魂不守舍。她是真的愛你的……」

「該說的我在機場都說過了,感情的事不能勉強。」他依然冷淡。

「我知道……」莫聿庭近乎嘆息了,「你回來看看她就好,這里也一樣可以發展事業啊!」

懶懶地倚向沙發後背,韓謙唇角勾起了殘忍的弧度,「我認為沒這個必要。」

「謙!」莫聿庭即便著惱時也一樣謙和,「別做令自己後悔的事!錯過了小昕,不會再有像她這般愛你的人了!你又沒有戀人,為什麼就不能給她一個機會呢?」

「因為我夠了解我自己。」唇角又上揚了幾許,他帶著超凡的自信,倔傲得令人屏息,「傅澄昕從來也永遠不會是我想要的女人,我不想因為她單方面的感情浪費我的時間。」電話那頭莫聿庭似乎還想說什麼,還沒出口已被韓謙打斷,「聿庭。」正了正身子,他嚴肅地警告道,「我們相識這麼多年,我一直把你當朋友,別為了一個女人逼我翻臉。」忍了這麼久已是他的極限。

「那……好吧,你也累了,我不打擾你了。」了解到韓謙話語中的認真,莫聿庭終于妥協,「我們以後再談。」但他終究還是不能放棄。

「聿庭……」莫聿庭就要掛斷電話,韓謙卻忽然叫住了他。

「呃?」他不無詫異。

「沒事。」沉默了一會兒,韓謙終于淡淡道,「再見。」不待對方反應過來他率先掛斷了電話。

揚手將電話甩至沙發的另一邊,他重重倒入了沙發,頭靠上柔軟的椅背,他閉上雙眼,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他剛才想說什麼?他問自己,那一瞬間的沖動連他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會對別人的事感興趣的人,甚至可以說大多數時候他活得極為自私和自我。他的感情一向貧乏,沒有一點剩余可以去關心他人。但剛才,他卻幾乎不假思索地想向莫聿庭探听沈瞳的事。

究竟是什麼令她哭泣?緊閉的雙眼前又出現了那晚她壓抑著哭泣的清麗臉龐。什麼能令一個連醉酒也不忘禮儀的女人失聲痛哭呢?是事業嗎?拒他所知,她的事業始終一帆風順,而他也不認為以她的能力會有栽倒的一天。感情?莫聿庭對她會有那麼大的影響力嗎?他不這麼認為。盡避只是短短幾次見面,但她與莫聿庭從來都不是一對令人艷羨的情侶,相反有時他們甚至讓人覺得更像路人。那麼是家庭,有可能嗎……不可否認,他起了好奇之心,生平第一次的好奇之心。

「該死!」霍地睜開雙眼,他猛然意識到自己竟讓一個女人影響了他,而這女人甚至是他朋友的女友!是的,即便她和莫聿庭再怎麼貌合神離,她始終都是莫聿庭的人,而他竟然抱了她……

他模出銀白色的打火機,拿過茶幾上的煙,「喀嚓」一聲紅色的火苗便在眼前跳動。白色輕裊的煙圈緩緩而上,隨著空氣的流動變換著形狀。他的心情也如煙圈一般有著從未有過的浮動。

那一晚他抱了她,而她沒有拒絕。第二天當他醒來時只見了空蕩的小套房及囑咐他鎖門的紙條。的確,作為成年男女,那一晚只是一個意外,他們依然只是路人,全然沒有再牽扯的必要。但,她既然是莫聿庭的女朋友,事情就不該這麼簡單地過去。

煙燃到了盡頭,他將煙蒂掐熄在了煙灰缸中,眼中是一貫的狂傲︰她想逃,他就偏不讓她逃!

☆☆☆

這是一幢很普通的公寓樓。算不上醒目的樓高,有些年代卻尚不顯滄桑的磚牆,在絕非黃金的地理位置。他站在樓下,悠然自若地倚靠在大樓的一牆,神情是一如以往的閑適——絲毫不見長久等待的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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