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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江湖啟示 第5頁

作者︰林之華

第一次看見她流眼淚,那麼美好可憐見的樣子,那麼傷心——為別的男子,她名正言順的未婚夫。

他想喝的是烈焰一樣直燒入喉直逼心胸的燒刀,不是日本清酒,可是他還要清醒,清醒地嘗試一次放棄。

沒有用,他走得越遠,越放不下。

天快破曉,旅館門前的花圃露水正重,浸濕他的褲腳。

這一場嚴重的意外,既非他所願,亦無能為力。

他避過她的那一擊,匕首劃起雪亮的弧扁,刺向她自己的手臂。

她穿著湖綠的襯衣,袖卷至肘上,露出的小臂修長而澤潤。

匕首被擊飛,聲音清脆地墜入幾米外的溪澗。他的心還在怦怦地跳,去看她的手腕,傷處滲出的血絲匯聚成一道血渠,滴下,差一點,只差一點,就切破了靜脈。

他像寒冬里被人迎頭潑下一盆冷水,既涼且痛。

「你……何苦這樣?」

「你這樣苦苦相逼,我既然不是你的對手,又不能擺月兌你,也沒有其他的方法。」她甩月兌他的手,很平靜地道,末了,又加上一句,「這難道不是你想要的嗎?」

明知道她是故意的,他的臉色還是變了,而且非常難看。

她看起來有些後悔,既後悔又委屈、難過。

她在澗旁的石上坐下,午後的水光蕩漾,映上樹陰里她湖色的衣衫與雋秀的眉睫,她側過頭避開波光,也不看他,整個人突然沉靜而憂郁。

他知道她的眼楮里常常有不可解的悒色,那並不容易察覺,恐怕連她自己也未曾注意到過。這時候,溪流潺潺的涼陰下,為什麼所有的憂郁都堆疊到她的眉目里,深得令他憂心。

「你……應該並不缺少女性的愛慕吧,我只是一名敵對陣營的普通女弟子,對于你——為我所做的,我已經知道或者還不知道的,我心里其實是感激的。我並非不知好歹、不明事理,但是也請你正視我的拒絕。我們……是永遠沒有可能的,我更不可能如你所言跟你走。」

她抬起頭,望著他,聲音清脆,眼神決絕,「你有太多的事情包括以這樣的方式糾纏逼迫,都是我無法認同的。這些日子,你帶給我很大的壓力,我的力量根本無法對抗你,但是我的自尊不允許我再繼續忍受被你跟隨下去——那沒有用,除了帶給我無窮的煩惱。」

「傷不了我,所以只好傷自己。」他道。

她冷冷道︰「我遠不及你聰明,我想不出其他的法子。」

他看著她半晌,嘆了一口氣。罷了,罷了。

「是你先走,還是我走?」

她站起,「什麼意思?」

「我不再逼你了,以後……」他看著她的手腕,「不要再做這種事。」

「你說話當真?」她還不太敢相信他。

他點點頭。

那些悒色剎那間冰消瓦解。眉目嫣然,如同春歌升明月。

他霎時寂寞得西風凋碧樹。

「那你以後也不再跟著我了?」她道。

「我只說不再逼你。」他道,「至于還跟不跟你,在我。

「你……」她想了想,還是搖頭道,「你是不會出爾反爾的,對不對?」

「聰明得很。」他冷哼,「是這些日子跟我學的嗎?」

她臉上微紅,「我走了。」

提起方才與他打斗時扔下的背包——那里面全是這幾天尋訪的收獲,大步地朝陽光下的松林走過去。雖然尋找典石仍然希望微渺,但相關的資料已經越來越齊全。走過那片松林,就是鄉村的公路。

她遠遠地將他拋在身後,只希望越遠越好,越快越好。

被她拋在身後的,還有空曠的午後。他在陽光泛濫的溪畔站立良久。

隨後的幾天,她開始向寒冷而廣袤的尼泊爾山區進發。綿延千里的深山里矗立著數不盡的神秘廟宇,掩藏了無數遁世的歲月、經卷和高古的僧人。

他遠遠地隨後跟著,不讓她看到他。她那一刀劃在她自己的臂上,也劃在了他的心里。

她知道他仍然跟隨在後,他既不露面她也不發作,只是加快尋找行程。如果一切順利,她拿到典石,便即刻動身返回日本。

日本,他當然可以繼續追過去,方微和端木他沒放在眼里,可是她呢?這千里的跟隨,她似乎並不為他所動,待回到日本,他豈非更加沒有機會?

一想到,她因為端木綻開的美麗微笑、她被他套上戒指的中指……不能想,一想就像心中生了一把異火,燒得五內俱焚。

他越來越焦灼難安,那些星斗滿天的夜里,他撫著胸口,覺得那里似乎只剩下一杯朱紅的灰燼,灼熱蝕骨,燒無可燒。

可是這個時候,一直平安無事的行程,在她回到平原的第二天,突然出現了變化。

那是北部平原的一個大城市,以繁華與混亂聞名尼泊爾。她在下榻的酒店將一些無可查解的資料傳輸回日本,在等待日本那邊回復的第二天晚上,在神廟林立的旅游區被兩名偽裝成乞丐的男子麻醉,拖上一部面包車。

後來是他打昏那兩人,將不省人事的她帶回酒店房間,留下字條。

他原以為只是普通的綁架犯罪,這城市地處尼泊爾地理要塞,龍蛇雜居,幾個地下大幫會涉嫌與國際婬媒暗通款曲,已經發生了好幾起單身女游客失蹤案件。

哪知第二天,她在房間又遭人攻擊,對方不敵後越窗逃走。

第三天,她在街上被一名中年婦女跟蹤,對方被她設計擺月兌,這是發生在上午的事。晚上她從一家花店門口經過,差一點被一盆從天而降的天竺葵擊中。

此後,麻煩接踵而來。有些是她可以應付自如的,另外一些則被他不動聲色地依次解決掉,有好幾次,他用上極狠的手段回擊,以警告對手。對方收斂一日兩日後,針對她的襲擊又再度發生。

他漸漸可以斷定,對方的目的不是她,是他。一切都是沖著他來的。

十多年前,尼泊爾分部一名負責人酒後失職,導致當天行動失敗,幾名成員無端犧牲,可是因為以前的功勞,那人還是被留下一條性命,從組織除名。當時,他正執掌刑堂,作風嚴酷,那人的雙腿由他親手所廢。時隔多年,此人現在是這座城市的黑幫之首。

對方答應停止一切針對她的行動,但是,他要去赴那個故人的鴻門之約。

令他大動殺機的,不是此人的多年懷恨,而是以她為要挾的用心。她受了傷,不重,斷斷續續好幾次。

一次也不能原諒。

喝了些酒,耀目的燈光,鋒刃銀亮的尼泊爾短斧,積恨的,欲置他于死地的目光……多少,讓他找回了些許當年的感覺。十七八歲還在日本時,這種危險而刺激的低級毆斗是常有的事,對當時的他而言,流血是無可避免的。

所以二十歲之後,他更趨向于用腦而非用刀。

眼下,這十多年前的舊境重逢,或者手上真的有些生疏了。

他將最後一名斧手踢至廳角,那把閃亮的小矮被他送進故人壞死多年的腿骨間,那人眼神復雜的目眶中突然流出淚來,他轉身走出大廳。

快到巷子盡頭的時候,他才不得不承認左肩的斧傷有點麻煩,血似乎一直在不停地流。他低頭扣上外套,一個人從巷角轉過,看見他,伸手來抓。

他幾乎是本能的,一拳擊出。

來人被擊飛至巷角,發出低聲的申吟,路燈照在她黑色的長發上,美麗的眼楮滿是痛楚。

「曉頤!」他急步過去拉起她,「我不知道是你……我下手重嗎?」

她心事重重地搖頭,燈光下,看見他右手的血痕,愣住,「你的手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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