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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喜娘 第9頁

作者︰齊晏

「用不著緊張,沒有人知道我們是誰。」弼爾雅神色平靜。

「說的也是。」善月聳肩一笑。

街上行人漸漸多了,經過他們身邊的人,都會忍不住驚異地多看他們幾眼,然後低聲晶頭論足,甚至有人在經過弼爾雅身旁時,還嫌惡地皺眉捏鼻。

善月討厭那些古怪的目光,替弼爾雅覺得難受。

「咱們快走吧!」她真慶幸他此刻蒙著雙眼,可以不用看見行人對他不友善的反應和態度。

「去哪兒?」

「在我們找到容身之處以前,得先找個客棧把你打理干淨,要不然……」她輕笑著。「你這副髒兮兮的尊容,難保不會又被誤認成流民或乞丐了。說不定呀,看見你跟我在一起的人,還可能誤以為你是個強搶民女的大壞蛋唷!」

善月偏著頭邊說邊笑,如銀鈴般的甜笑聲,漸漸沖淡了弼爾雅心底深埋已久的抑郁。

「你最好回家去,我沒有錢可以養你。」雖然有個人陪伴的感覺不錯,但是他不想連累她。

「我不用你養,我有能力養活我自己。」也許還能養活他。

「那更好,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那怎麼可以,我得留在你身邊照顧你,如今我可是你唯一的親人吶!」她不放心拋下他一個人走,就怕依他的出身和曾經遭受非人境遇的成長過程,很可能會因無力照顧自己而真的變成叫化子了。

「笑話,你憑什麼身分當我的親人?」弼爾雅不屑地輕哼。

「憑我是你阿瑪的妾室,憑你得喚我一聲九姨娘。」為了能理所當然地留在他身邊,她什麼借口都用上了。

「要我喚你一聲九姨娘?別作夢了!」他狠狠潑她一盆冷水。

「我明明就是郡王爺娶的九姨太太,干麼不肯承認事實?」所有的理由和借口都不及這個來得冠冕堂皇。

「我阿瑪已經死了,你最好也接受這個事實。何不趁現在還年輕的時候另覓良緣?」他可不想跟父親的小老婆糾纏不清。

「我周遭的親朋好友誰不知道我進了王府當郡王爺的九姨太太,試問有誰敢娶被抄了家的王爺侍妾?我要到何處另覓良緣?」

「那你可以回家侍奉雙親啊!」他的火氣快要壓不住了。

「我既然進了王府,這輩子就是順承郡王府的人了,我有責任照顧王爺的孩子,怎麼能讓你一個人流落在外。」看弼爾雅一臉沒轍的模樣,她忽然發現這個幾天前還厭惡至極的身分非常好用。

「你到底要纏著我到什麼時候?」他真的對她沒轍了。

「等你有能力獨立自主的時候。」她誠懇純稚地輕笑著。「到那時你若還嫌我討厭,非要趕我走,我便一定會走,不再纏你。」

「我額娘都沒有你婆媽!」他沒好氣地哼了哼。

「真的嗎?你額娘是什麼樣的人?說給我听听!」她好奇得不得了。

「不想說。」他冷冷拒絕。

「好吧,不說就不說,反正日子長著呢,等你心情好的時候總會說的,走吧!」她開開心心地牽起他的手。

弼爾雅有太長的時間不曾與人相處了,雖然仍不清楚善月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子,但是至少她率真的性情和熱情的個性,對他而言都是新鮮的體會。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不怕他。

所有的人都避他唯恐不及,可是她卻想盡鎊種理由留在他身邊,他不懂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麼?但是也不能否認她給他帶來了許久未曾有過的溫馨和愉悅。

最奇怪的一點是,他從未遇見過看不見過去未來的人,而她卻是他第一個看得見過去,卻無法看見未來的人。

他很想弄清楚,為什麼他看不見她的未來?

「去、去、去!有沒有搞錯啊,叫化子也想進來投宿?門兒都沒有!快走快走,別嚇跑我的客人!」

客棧掌櫃的像趕蒼蠅似地揮趕著他們。

弼爾雅的性子哪受得這種氣,二話不說,轉身便要走人。

善月緊抓住他不放,一面笑吟吟地對客棧掌櫃說道︰「虧您還是開門做生意的大掌櫃,怎麼連這點識人的本事都沒有?您睜大眼楮瞧瞧這位公子爺,他什麼地方像叫化子的?」

客棧掌櫃的眯起眼上下打量著弼爾雅,看出他眉宇間的確有著非凡氣韻,再仔細端詳,確實發現髒污的外表掩蓋了他優雅出色的形貌,看起來頗像是出身于良好世家的貴冑子弟,臉上原本嫌惡的神情明顯有了動搖。

「恕小的眼拙,既然是位公子爺,怎麼會做出這身……打扮來?」掌櫃的態度客氣了許多。

「是我們家二爺太頑皮了,扮叫化子捉弄他的朋友哩!瞧這身打扮是不是得在回府之前弄干淨了?總不能讓老爺瞧見了挨一頓罵呀,您說是不?」

善月純椎甜美的笑容化解了客棧掌櫃的戒備心,再看看她穿著一身用料講究的繡花衣裳,又稱那男子「二爺」,感覺並不像在誑騙他,便馬上將他們延請入內,並給了一間干淨上房。

弼爾雅很訝異善月如此輕而易舉就解決了問題。

「小二,馬上送洗澡水來,要兩大桶,剪刀、剃刀一道送過來!」一進屋,善月立刻把窗子全部關上。

「好的,姑娘!」

弼爾雅听著善月和店小二流利自然的對話,忽然間明白了她說「等他有能力獨立自主」這句話的意思。對于王府以外的世界,他的確缺乏適應的能力,相較之下,善月就很懂得應對進退。

「弼爾雅,窗子我全關上了,一會兒你試試把手絹解開,看眼楮見了光還疼不疼。等會兒店小二會送熱水來,你自己慢慢梳洗,這段時間我先出去給你買幾件衣服回來。」

「你哪來的錢買衣服?」他詫異地問。

「你放心,我會有辦法的。」善月盈盈一笑。「在我還沒回來之前,你可不許亂跑喔!」

弼爾雅還想追問錢的來處,可是善月已經開門出去,腳步輕快地下樓了。

她會有什麼辦法?

憑他對外面世界貧乏的了解,實在想不出答案來。

店小二很快送來了兩大桶熱水,善月吩咐的剪刀和剃刀也一並送到了。

他取下蒙住雙眼的手絹,小心翼翼地睜開眼楮,雖然屋內十分昏暗,但是透過窗屝的淡淡光線還是令他畏光的眼瞳無法立即適應,嘗試了好半天,模糊的視線才終于慢慢變得清晰了。

他環視一眼屋內簡單的陳設,然後呆站在冒著氤氳水霧的兩桶熱水前許久許久,不知道該從身體哪個部位開始著手洗起,好象怎麼洗,順序都不對,忽然間,他懊惱地發現--他根本不會梳洗。

在被囚禁起來以前,他的生活起居有四個婢女侍候,舉凡用膳、沐浴、更衣,無一件例外,即使被囚之後的前兩年,他的額娘也會因為心疼他而偷偷派貼身侍女為他梳洗換衣、剪發梳頭,直到額娘病逝,他才真正與人隔絕。

仔細想想,他到世上這二十年來,竟不曾自己梳洗過一回。

到底該從哪里開始著手?他思索了半晌,決定先從臉開始。

他拿起剃刀,走到梳妝台的銅鏡前,一看到鏡中映出的臉孔,他驚訝得無法相信鏡子里那個頭發又長又亂、骯髒不堪的可怕男人是他自己!

「你不是弼爾雅。」他冷冷瞪視著鏡中的「他」,緩緩從右頰剃下第一道,當柔軟的胡髭飄然落下時,就好象是把充滿恨意的「他」從心底剃除,不留余地。

再要刮第二道時,一個不慎,銳利的刀鋒劃破了臉頰,他盯著一道細細的鮮血流淌而下,當場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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