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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戀戀女 第32頁

作者︰歐倩兮

他抱起暈厥了的麗子,急急沖出書房……

從沉思中回過神來,麗子輕嘆,對著底下那听得一愣一愣的良子搖頭,「從一開始,事情就不對勁,大大的不對勁,我急哪!心想,得給你一些什麼警告才好——外頭貪心愚蠢的人真不少,描聲繪影地制造一點藏寶圖的風聲出去,就有覬覦之徒給引了來。前陣子有跟蹤你的、有給你神秘電話的,可你的警覺性一直不夠,每天大刺刺地系著那條白絲巾進進出出,還弄到那回當街被搶,差些給人割脖子、扯走白絲巾哩,良子,你這不是太遲鈍了嗎?其實意思很簡單,就是要你走,要你離開,你不屬于這地方,怎麼你就不懂?你要是領悟力高一點,今天我們也不至于跑到這陰森森的水窖里來了……」

放了水,這窖里有一陣一陣的風跟著來,麗子把她有些發涼的雙臂抱住;引水道里流水匆匆,她趨近去探視,水花濺上她綴著珠的麻編鞋子,她顰眉往後退她討厭弄濕鞋子。

「坦白說,我本來沒多大把握,卻沒想到這座老水窖進水能夠這麼順暢,」她小心翼翼地沿著引水道走,一邊說道。

良子如大夢初醒。她原本站在一堆零散的石塊上,此際低頭一看,偌大的窖底已是水汪汪的一片,先前她太專注于吊嗓子,後來又太專注于听麗子說話,這空窖子什麼時候開始進水的她一點也沒知覺到!

這會兒水淹得還不算太深,但也逐漸由良子腳下的石堆涌了上來,她位在水窖中心,想離開窖底爬上石階,非得涉水而過。她慌了,一腳踩進水里,哪知原本一片干巴巴的苔蘚,一浸了水,就變得滑溜無比,站都站不穩,加上那水冰涼得沁骨,她一驚、腳一滑,整個人便跌入水巾——整個水窖充滿了良子的尖叫聲,不諳水性的人,驚恐落水,怎麼也掙扎不起。

引水道上還有一排小水門,麗子才拉開幾個,大水便沿著石壁滾滾而下,益發把在水里打滾的良子往窖中心沖回去。

水位越來越高,那女人一身的鮮綠衣裳在水影下翻騰,看起來像化黑了。有好半晌,麗子呆呆地站在那兒望著,一時不知該做什麼好,然後她跳起來,道︰「我沒辦法再陪你呢!我還有事要做……」

她得趕一趟嵐山的庵堂,去探望她那衰老的姑母,可憐的老人家病昏頭了,她會當你一整日都守在她身邊哩!除了她,還有另一個不在場的證明,三澤春梅——

無論他知道什麼或不知道什麼,他都會站在她這邊說話。

她出了水窖,天空有陰霾的雲,雨,還會再下。她把窖門封上,把滂沱大水、黑暗和死亡一塊兒封在里面。

良子之死,被當成是意外,而且大半是她自找的——那段時間,誰都听見她一股勁兒的提三澤水窖的事兒,地方又不熟,她實在不該自個兒闖去啊!

如今,「出塵之聲」的重任再度落到荒川麗子的肩上,她以最賣力的演出來哀悼她最好的閨友、最好的歌唱伙伴。她力求完美,可不幸還是留下了一個疏失,讓事情泄了底細——

良子不是自個兒闖入水害的,有人跟她一道,那個人反鎖了窖門!

所有的證據,彷佛在一夜之間全翻出來——良子與鐵舟過去的情史、兩人現在可能的糾葛、鐵舟與妻子不睦,與老情人也似乎談不攏;大宅里干活兒的佣人,簡婆瞧過兩人像是有些牽牽扯扯的情景,三澤索性就說兩個人要私奔,何況,良子遺下的一些手札也透露出她的掙扎情愁;最後,致命的一記打向鐵舟——

良子溺死在水窖的那一天,這男人酒醉朦朧的,他已說不清楚自己當日的情形了,卻有一個人證實是他與良子最後在一起的,那人就是荒川麗子。

嫌疑的籠頭全指向鐵舟,這原不是腿子最初的打算,卻成了她最後的手段,因為,她終究發現了,良子的死也無法挽回她與鐵舟的愛。無法挽回的愛,她情願讓它毀滅,並且是——徹底毀滅。

荒川麗子笑起來,有幾分淒然,卻又有幾分舒暢,「小雪關啊!現在你都懂了吧?

我後來投奔你父親,而你父親之所以接受我,無非是命運在牽線,不要!不要責備我們,我們都是身不由己……」

雪關幾乎已听不見麗子說的話,窖子里水聲太大了,到處轟隆隆地響。隔了這些年,這窖子竟殘破得如此厲害,剝裂的四壁許多大大小小的水流,有的差不多跟那條引水道一樣湍急了,而那條引水道根本已坍掉了一半,水是直接往窖下灌,而窖下則是一窟巨大洶涌的水潭,不知道有多深,麗子還一直拖著雪關往下走。

「不能再往下走了,麗姨,太危險了——」

「不不,是你母親自作孽,是她自己要來的,是她……」

麗子答非所問的,仿佛不在這個現實里,無視于眼前的險境,而雪關早已是魂飛魄散了。這窖子,這到處滲水、發霉的地窟,這個她母親埋了魂,而她繼母做了凶手的地方……這是雪關作過最最恐怖的一個夢。

她滿臉的眼淚。「求求你,我們離開這里,求求你。」

「到這地步,我們還走得了嗎?」麗子笑起來,然後越笑越厲害,越笑越支不住,美麗的臉孔在那樣的笑態中都走樣了。

一聲哭嚎,雪關甩開麗子的手,返身往階上跑,麗子追她,在引水道上方的石級擒住她。兩人拉扯,突然,她們腳下的石級開始傾斜,破碎的磚石紛紛崩落,雪關根本來不及吃驚,只感覺和麗子還揪在一起,人便滑了下去。

像那些蓀磚石當中的一塊,骨碌碌地往下滑,然後一瞬間,翻滾的世界戛然一停。

雪關終于听見自己的喘息聲,抖簌簌地睜開眼楮——

她半掛在殘破的石堆上,一只手抓著壁縫中一根的鐵條,那鐵條已經半彎了,她身子下面的石級也是搖搖欲墜的,而麗姨就攀著搖搖欲墜的石級,她的腳尖下去僅僅咫尺的距離,就是那窟陰綠洶涌的大水潭了。

雪關臉上滿布的不知是汗、是淚,還是從她頭頂沖刷下來的水流。她和麗姨就要掉丁去了,如果她們不趕快往上爬的話!她嘗試以抓住鐵條的那只手把自己往上提,但沒有多久,就變成失敗的體操選手,在恐慌中,一條手臂漸漸的失去力氣,身子漸漸溜下去、溜下去——

突然,一只大手從上方伸下來,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一張面孔出現在她眼前,滿布著緊張的線條、陰霾的黑雲,那英俊的眉心因而壓出一道深紋,繃住的下顎也像堅峻的岩石……

可雪關再沒此這時候更覺得那張臉是那麼可親、那麼甜蜜,她高興地哭出來喊道︰「鐵先生!」

鐵舟的胸膛在猛烈起伏,鼻孔里熱辣辣的淨是急促的呼吸,心中直詛咒——

懊死!他早該封了這座造業的水窖!已是長久失修的老建物,幾年前的一場地震又傷了結構,幾度雨季里大水的滲漏,這唯一一條石級的底基,不知有多少處都被掏空了,就等著像今天這樣的傾盆大雨,灌水、沖刷、崩塌……

方才一到窖門口,他就听見崩塌聲,趕進來一看,就見到雪關、麗子兩個人像玩具似的懸在底下,一顆心差些從喉嚨里跳出來。他沿著破碎的石階而下,顧不了危險,因為看這情況,下層這一段隨時就要整個坍落下去了。若想拉她們上來,他就得快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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