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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絕配 第24頁

作者︰歐倩兮

李棄果然像摩西分開紅海一樣,使得大廳人群自動裂開,讓出路來,宛若的視線固定在李棄的背部,匆促跟著他走出李宅的門廳。

李蘭沁獨自站在一架玉石鳳凰屏風後方,靜悄悄望著白己的兒子,內心驀然起了一陣牽痛,回憶刺著那兒。二十八年前,同樣有個高大軒昂的年輕人不回頭的走出那扇大門,她站在二樓花台看著他走,一雙手把藍釉欄桿抓得都要斷了,眼淚流了一臉。

是的,那時候的她還會流淚——她也認為她懂得愛。

愛上郭牧濤那年她才十九歲,剛從第一女中畢業,新燙了頭發,穿起嬌紅的絲絨旗袍,美得就像印在衣上的一朵花。圍繞在她身邊的闊少貴公子多得數不清,然而見到郭牧濤第一眼起,她眼里再也看不進別人。

冰牧濤雖然出身書香世家,但傳到他這一代,家境已經十分寒微,當時他亦只是她四叔那主委官邸里一名小小的侍衛官。剛開始半年,蘭沁想盡辦法折騰他,端架子、使小姐脾氣,沒有給過他一點好臉色,他始終無動於衷。

一個下著滂沱大雨的晚上,她四叔派牧濤開車送她回李宅。蘭沁在半路上故意將一把象牙扇子扔出車外,蠻橫地命令他冒雨去幫她拾回來。

牧濤一言不發下了車,頂著大雨拾回她的扇子,然後開了車門,一把將蘭沁拉下車,在雨霧迷蒙的街上狠狠地吻她。雨水把兩個人打得一身濕透,蘭沁在牧濤懷里冷得直打顫,然而她終於明白——牧濤老早就愛上她了。

蘭沁瘋狂與牧濤相戀,卻嫌棄他的一切——他敗落了的家世,郭家那些寒傖的親戚,甚至是他那個從小訂了親、小家子氣的未婚妻。所幸這些不是不能夠整頓的,蘭沁對牧濤做了許多的安排,一步步要扶他上去,哪里知道牧濤不是一個能被安排的男人;趙主席為人貪詐,他那里的職位再高,他也不去;洪參謀一幫人,志不同道不合,他無法與之共事;重要場合里他走避了,許多要人,他根本懶得去打交道。蘭沁白費了許多苦心,開始怪他是個沒有城府、不懂得經營前途的人,牧濤卻堅持他不願折腰,是有他的原則和作風。

他的確有原則、有作風——他也偏巧有良心,他對於他的未婚妻始終過意不去,念念不忘那女孩曾經在他最拮據的時候,默默拿出私蓄幫他墊補家計,在他分身乏術的期間,留在老家為他照料病重的老母,她對他從來沒有怨言過,始終痴心地等待著……蘭沁討厭再見到牧濤那種歉疚的神情,更討厭他的委絕不下,她差人把那女孩找來,讓那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姑娘在李宅氣派的大廳瑟縮坐了一個下午,然後在赴宴之前盛妝下樓去見她。

蘭沁沒花什麼力氣便讓那女孩明白自己一點機會也沒有,有的只是對牧濤前程的阻礙。後來听說那女孩別了家人,悄悄進了山里一座廟庵,她絲毫不驚詫,令她驚詫的是,牧濤竟然為了這件事對她勃然大怒,他指責她是冷血殘忍的女人,她則譏他優柔寡斷,沒有男人志氣。她給他下了最後通牒——拋開那女孩,斷絕和他那些窮親戚的往來,專心謀求仕途的發展,否則他就毫無資格跨入李家大門。

牧濤站在那里咬牙,咬得頸上的筋脈暴綻。他恨自己,恨自己在這個時候還愛這個女人,愛得無可救藥,然而他永遠沒有辦法像她那樣的殘忍、自私和無情。

蘭沁眼睜睜看著牧濤走出李家大門,她想對他嘶吼,告訴他她已經有了他的孩子。但是她是從來不求人的,在種種的沖突里,必須有人屈服,有人讓步,那應當是他,絕不可能是她。

三個月後,進了廟庵的女孩正式落了發,牧濤決然請調到南太平洋一座孤島。蘭沁依舊坐在她的房間,等待牧濤跌跌撞撞回來求她原諒——她堅信他一定會回來,她替他留著肚里的種。她用一條綢帶把日漸隆起的肚子死死縛住,臥床不起,也不見人。

然後消息傳來——牧濤死在基地後方荒涼的海邊,不知是殉職,還是自殺。

蘭沁在慘烈的嚎哭聲中產下一名男嬰,隨即陷入昏迷,日夜哀叫牧濤的名宇,她足足休養了半年,才稍有力氣下床。及至蘭沁第一眼見到自己的兒子,那眉目口鼻與他父親酷似的孽種,她發狂地撲過去要把那孩子掐死,好在一群老媽子及時把她拉開,搶下孩子。

然而那阻遏不了她對牧濤的怨毒——她恨他自始至終不向她低頭,她恨他竟敢撇下她一死了之,她更恨他讓她到了這種地步依然刻骨地愛著他。她把滿腔對郭牧濤又恨又愛又怨的情感,全部轉注到他的孩子身上。

蘭沁對那孩子陰晴不定,經常十天半個月對他不理不睬,興起時逗他玩,然後把他打哭。她也學著屋里人私下的戲稱,「棄兒棄兒」的喊他,最後索性惡毒地給他定名叫「李棄」,算是對郭牧濤身後做了最輕藐的侮辱。

李棄漸漸大了之後,蘭沁發現她再也沒辦法從他身上得到報復的快感。他完全不同於他父親那種倔氣剛強他浪蕩敷衍,吊兒郎當,對任何加諸於他的褒貶沒有反應,他不在乎任何人的想法,所以也不受任何人的傷害。

最後蘭沁不得不對她自己的私生子起了敬畏心——他比誰都要成功的做到了「沒心沒肝」這樣一種人。

在她最後真正拋棄他之前,他已經先把她拋棄了。

大門外驀地起了一陣喧囂,蘭沁一名佷親氣急敗壞沖進來嚷道︰「他把我的蓮花跑車開走了,那小子就這樣把我的車開走了,姑姑,你也攔攔他呀!泵姑——」

他在喊著她。蘭沁的臉色是凝固著沒有表情,她在玉石屏風後面悄悄轉身,從走廊避去了。

李棄的事她是從來不管的,因為她從來就沒有能力去管。

蓮花跑車下了青峰路,在交叉路口正要轉向,被宛若給喝住。「你要上哪兒?市立醫院明明要往前走。」她現在對他處處是猜忌不信任。

李棄偏過頭,慢條斯理的上下瞄她一眼,說道︰「除非你不怕招人側目,否則我建議你先回苗家,換套正常一點的衣服。」

說著,他自顧自把車子轉了向,宛若繃著腮幫子沒再作聲,覺得自己很蠢。

苗家空無一人,勢必都在醫院。宛若趕回房問,又撕又扯把新娘禮服重卸下來,順手一拋,它憔悴地摔落在床角,像老掉了的白雪公主,宛若看著它,幾乎覺得歉疚。

「不是故意折磨你。」她喃喃道,從衣櫃隨便摘下一件灰格子洋裝就往身上套,踢掉銀灰高跟鞋,趿了雙米白色涼鞋,胡亂收拾一個袋子,便又飛奔下樓。

她重新上車,李棄看她一眼,立刻就不同意。他操著方向盤說︰「沒有哪個新娘子結婚第二天穿這樣灰撲撲一身。」像個媒婆,嫌她不夠喜氣。

「我根本沒有結成婚!」

李棄也覺得自己很惡毒,還是忍不住說︰「哦?婚沒結成,哪來的新婚之夜?」

宛若再也受不了他這種惡劣的幽默了,咬牙切齒對他說︰「不要再提『新婚之夜』這四個字!如果,」她的臉頓時成了一顆發育不全的青隻果,有的地方暈紅,有的地方青慘。「如果你敢把昨晚的事泄漏出去我會殺了你。」

李棄覷她一眼,咕噥道︰「看得出來你不是在開玩笑。」他繼續開車,完全沒有料到宛若會猛然橫出一只手,箝住他的手腕,那麼甜白撩人的玉手,箝起人來這樣痛!他好不容易才讓打滑的車子穩住,宛若不管,一味灼灼盯住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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