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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燒新戀曲 第23頁

作者︰歐倩兮

「妳家怎麼會搬到台北來的?」惟剛驀然問道。

約露把餐盤推開。「我到台北上大學,媽一個人在老家,不方便照應,大二那年就把家搬來了。」

惟剛遲疑了一下。「令尊呢?」

「死了。」

約露的回答像冷箭,當胸射過,就差那麼一點,更令人驚駭。惟剛一嚇,從前听以霏提過父親,印象中是個極朝氣的壯年男子。

「令尊正值壯年,怎麼會……」

他真想知道。約露帶著歹毒的口氣道來,「姊姊死後,他整個人走了樣,幾次在課堂上老淚縱橫,書也教不成,只好退休回家,不到一年──」她吞咽了一下。「就走了,跟著以霏走了。」

餐桌上的氣壓霎時低下來。惟剛看著窗外,彷佛在望著很遠的地方,臉上卻沒有一絲表情。約露睨著他,等他開口,他只是一言不發。

約露想對他尖叫──為什麼不吭聲?為什麼沒反應?她這不是在說故事,是在報復,如果他有一點良心的話──哦,他有,約露看得出來,這個男人是有那麼一點良心的,她在策軒見過他的落寞,在梅嘉面前見過他的容讓,在以霏的亡魂之下見過他的痛苦。是的,他是有良心的,而他愈是有良心,她的報復就愈是痛快。你要來關心我家的景況是嗎?那麼我還可告訴你,我父親最後是躺在床上,不吃不喝,衰竭而死的,而我母親──「妳母親的中國結打得那麼好,不會只是用來自娛的吧?」惟剛問得突如其來。

約露呆看著他。

「中國結?她彷佛坐在急轉彎的車上離了位,失去與他說話的線索。他們談的是他的罪惡,他對梁家的戕害,怎麼扯上母親的中國結?

「那天在妳家客廳見到妳母親的作品,每一件都有藝術品的水準。」惟剛在梁家停留的那短暫片刻里,梁母本人和她手上那才打了一半的中國結,都讓他印象深刻。「我媽多半打來消遣罷了,」約露浮躁地回答︰「過去她在老家社區做過指導老師,但這幾年不太踫了,她身體不好,她的胃有病──」

「我知道她的胃有病,妳家茶幾就放了一大盒瑞士著名的胃藥。」

玻璃櫃里也疊著胃腸科的藥袋,他忖想。

約露沒說話。

接下來惟剛翻來覆去問的,盡是母親和她的中國結。約露一來納悶,二來不耐煩,不了解惟剛何以對她母親的中國結這麼有興趣。

三天後,她怒氣沖沖闖入他的辦公室──她總算明白他的用心了。

第七章

不,她不明白,所以她劈頭就問︰「你到底是什麼意思,方惟剛?」

他那忠心耿耿的秘書小姐也不明白,所以她氣急敗壞追進來喊,「梁小姐,妳不可以這樣擅自進社長室!」

惟剛兀自搖頭。怎麼女人總像油鍋里的柳葉魚,熱油四濺,滋喳作響?他慢條斯理自桌前回過身來。

「施小姐,麻煩妳上十樓房間,幫我拿件干淨襯衫下來好嗎?」他說。

施小姐愣了愣,覷那約露一眼,還是照吩咐去了。

「你趁我上班不在家,到我家騷擾我母親,究竟居心何在?」施小姐一走,約露頃刻大聲盤詰。

惟剛嘆口氣,巴不得手上有個鍋蓋。

「回答妳的問題,約露,」他平心靜氣的,「第一,我不是『趁妳不在』到妳家的,我視察紙廠,順道繞到府上看看,其次,我也不是『騷擾』令堂,而是去探望她罷了,最後,我別無不良居心,只是關心──事實上,令堂對我的到訪,似乎挺高興的。」哦,母親豈止高興,母親眉開眼笑,竟像個女學生似的雀躍,約露看得整個人心都涼了。方惟剛又是送花,又是送糖,更不知打哪兒弄來一盒美艷絕倫的大陸五色絲線,說是要給母親打中國結用,把母親一顆心都收買了去。

「你不是順道,你早有預謀,你也不是關心,你是──」

他是什麼?約露無解。「我不管你到底有何用意,但是你別想對我們母女灌迷湯,我們不來這一套。」「妳或許是吧,令堂可不見得。」他只是哂笑。

約露切齒,只想刮掉他臉上得意的表情。

「我鄭重告訴你,方社長,她是病人,身心狀態都不佳,她需要靜養,不歡迎外人打擾。」「是嗎?依我看,她穩定從容,身心問題都不大──就是生活太封閉了。」惟剛駁道。

「她的人生遭遇莫大的不幸,不堪再受打擊。」

「她沒有妳想像的那麼脆弱,相反的,她相當樂觀,對未來也有計畫。」惟剛一邊動手解開衣扣,約露發現他白上衣的衣領前,不知怎地染了污──他不會是自己爬到車底去修引擎吧?難怪他要施小姐為他取衣。

「妳知不知道她一直盼著到醫院做病童義工?她還想整理自己的作品開個展。」

約露張口結舌。為什麼媽從來沒跟她提過這些?

「妳不知道,」惟剛責道︰「妳只知道把她囚禁在家,不許她接觸外界,也不許外界接觸她。」

「我不是囚禁她──是要保護她!」約露叫道。

「這不叫保護,妳一味自以為是,不問她的感受。過去的不幸,她已經拋開,妳卻抓得緊緊的,脆弱的是妳,放不開的是妳,無法面對現實的也是妳,不是妳媽。」惟剛月兌去上衣,往椅上一放,果著上身,向她走來。

約露面色泛白的,退了幾步。「你──你信口開河,你根本不懂!」

惟剛來到她跟前打住,低下凜冽的目光看她。

「相信我吧,約露,沒有人比我更懂。」

他迫得好近,胸肌結實,體溫襲人,約露本能地感到危險,便是想退卻也退不得,她身後蠻橫著一張大沙發。

「讓她和我做朋友,約露,她需要朋友。」惟剛沒有言明的是,他對梁母有份特殊的感覺──不單為著她與以霏酷似,更因她的慈藹溫婉,讓他涌生了孺慕之情。「不行。」

「那麼讓我和妳做朋友。」

「門都沒有。」

這話答得太驚惶,太斷然,露出一線破綻。惟剛向她壓境而來,嗓音卻極低極低。「我覺得妳不是恨我──而是怕我。」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我一點也不怕你。」她頭發著暈,她駁斥他,卻也害怕。「是嗎?」惟剛低問,雙手輕輕搭上約露的肩膀,她的腦後發出逃命的訊號,怎奈四肢不听使喚。

「放開我,」她那聲喝令,軟弱軟弱地。

「害怕接受考驗是嗎?」

「我不──」

「好極了。」

他一把將約露擁住,低頭吻將下去。約露抗拒著,像掌心中的鴿兒那麼奮力,卻柔弱得可憐,愈是掙扎愈是深陷在他懷里。他的吻太激越了,她的意識開始迷離,宛然墜入一個無法自拔,無法醒來,也不願醒來的夢魅里。

她不知道惟剛是什麼時候撤離的,他的嘴移開了,額頭是靠在她眉上,醉人的唇飲過後,惹起吁吁的喘息。而她蜷伏在他臂彎里,手兒發抖地按著他的胸膛,隨他強旺的心跳上下起落,她的雙唇留下絲絲通電般麻麻的感覺,如夢未醒。

房門突敞,施小姐手捧襯衫站在那兒,張著一口足可撐下一只吉時滿意漢堡的大嘴。約露嚶嚀蠕動,意圖要掙開,惟剛卻不松手。

「襯衫放在椅子上就好,施小姐,妳可以下去了。」他用沙啞的嗓音道。施小姐只猶豫了那一下,似乎體認到眼前一幕是她所無能為力的,于是匆匆放下惟剛的襯衫,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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