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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絲(上) 第29頁

作者︰綠痕

他……還不想那麼快、也不想那麼寂寞的一人獨自走向黃泉的盡處……在他倆的無言中外頭的雨勢慢慢地停了,而充斥著茶香的茶棚中一股淺淺的藥香,則悄悄自晴空的身上逸出來。

「那是什麼味道?」嗅著那等說不出口的懷念香味,軒轅衛不禁左右打量著晴空。

「當歸。」他慢條斯理自懷中掏出一袋泛著藥香的紙袋,「出門前,有人托我買的。」

「當歸當歸……」軒轅衛沉吟了一會兒,一雙黃濁的眼眸中靜盛著了然,「早當歸去是吧?」

晴空並沒有在意他在嘴邊喃念些什麼,他望了望外頭早就已停的細雨,和那愈來愈暗的天色一如以往地先滅了爐火後,拿起外衣披在老人的身上。

他揚起一手,「天晚了,我送大人一程吧,請。」

下過雨的小徑,有些泥濘,軒轅衛看著走在前頭的晴空,腳下的靴子時而泥足深陷,時而在柔軟的草地上踩過,領著後頭的他一路走過不沾塵泥片點。當前頭的晴空身上綠色的衫子染上數顆濺起的泥花時,軒轅衛這才明白了晴空那不開口的尊敬與溫柔,嗅著他身上隨風散發出的陣陣當歸香味,他有些動搖。

仰首看向天際,眼下,暮色已十分,煙霞轉眼便過,將天色與山色染成一片曖昧的顏色。以往他常在想,在他走後,他是否能為這人間留下任何東西,或是任何痕跡?

抑或者,他與那些迷惘子十丈紅塵的人們一般,皆是枉來人世一遭?可現在他卻納悶著,為何他非得頑固地僵守在生死的邊緣,就只是為了一份固執?他真有必要去圖個虎死留皮、人死留名嗎?

其實,對他來說,能夠留下什麼都無所謂,哪怕是一個遠去的身影、心頭上的一抹痕跡、湖面上腳尖輕踏過的一朵漣漪、或僅是秋風中遭吹離枝的黃葉……他想,他這等不想被遺忘的心情,這世上誰也沒法明白吧?

「大人?」走在前頭的晴空,在沒听見他的腳步聲時,忙轉過身走向沒有跟上的他。

晚風輕輕吹揚起軒轅衛銀白色的發絲,時而飛掠過他的眼簾,他沒有回眸,只是一壁將目光望向天際最遠的盡處。

「你覺得,在我走後,這世上會有人想念我嗎?就算三、五年過去,日後,還會有人記得我這張老胎生得是哈樣嗎?」什麼都沒留下也無所謂,他只是在想,當他轉身離去後,他是否能帶著世人的懷念與他一道離開,而不是淒清地上路。

「這還需問?」晴空有些沒好氣,「大人,您該擔心的是,就算再過三百年,您的這副尊容,我究竟有沒有法子可忘掉才是。」

不在意料中的答案,在他的心底引起一片震蕩,當風波止定之時,軒轅衛收回遠望的目光,仔細地看了他一會兒後,好笑地捻著胡須。

「鬼後是用了什麼法子才能交上你這位朋友?」

他一臉招搖,「她走運。」

「那我有空,可得好好會她一會了。」軒轅衛含笑地頷首,而後東張西望地看著四下,「小子,黃泉之路該往哪走?」

「大人?」晴空愕然地看著這個性格執拗的老人,全然不明白他怎會突地改變他堅持了三十年的固執。

「往西是吧?」他順手拍拍晴空的肩,邊說邊往前走,「我自個兒去向鬼界報到就成了,你若有空,別忘了記得來找我下幾盤棋。」

「為何大人改變了心意?」不知他心戀為何有這等轉變的晴空,走至他的身邊攔下他,並施法為他打開黃泉之道。「或許……是因你懷一畏的那袋當歸吧。」軒轅衛朝他擺擺手,而後拄著拐杖走向黃泉道上特意為他前來,提著燈迎接他的鬼界之鬼。沒想到這麼快就能解決鬼後所托之事,正想打道回府時,仍未走遠的軒轅衛,卻站在遠處喚他。

「晴空!」

他停下腳步,回過頭,就見軒轅衛端站著身子,一臉正色地道。

「佛界有佛界聖徒,而人間,早晚也會出現個人間聖徒。」原本,他是很想留下來看看的,只可惜,他似乎得拱手讓出這個機會了。

人間聖徒?

軒轅衛也不掩面上驕傲的神色,「數千年後我將會有個出類拔萃的子孫。」

很快即听明了他的話後,晴空只是低首揚指算算,而後不以偽然地朝他搖首。

「他未必會是人間聖徒。」依他所算,就算軒轅衛的子孫真能有所成就,並經歷過人間所有的苦痛與劫難,只怕,到時也還是會有個不魔不人的家伙同他一塊搶。

「不,我要說的是……」軒轅衛整了整衣衫,誠懇地彎子朝他一揖,「倘若他有幸遇上你,到時,還請你代我好生照料。」晴空怔怔地瞧了他許久,而後,一朵幾不可見的微笑漾上他的嘴角。「一定。」西天夕色歸處,青冥色的綠焰,閃閃爍爍,將老人背後的影子,拖得很長很長……晴空一直目送著?直到漸漸看不見老人的身影時,他這才朝身後彈彈指。

「佛界找我?」

「對。」奉命而來,不想打擾他私事的宿鳥,已苦等了他許久。

他很感興趣,「為了誰?」近千年來,能讓佛界主動找上他的正事,恐怕還湊不齊五根手指。

「子問。」

子問二字一進耳,晴空的面色明顯變了些許。

「她在何處?」

「盤絲山莊。」

天際有些薄雲,下過雨後的月色,淒蒙美麗得就像一副古老的畫卷,懸在屋檐下的風鈴,在陣陣徐來的夜風中輕盈地搖曳,而庭園近處的花叢,綠葉與花辦上則盛著未干的兩珠,透過月光,隱隱約約地在夜色中閃爍。「他沒人性?」子問偏著頭輕聲地問,想了想後,在棋盤中再下一子。

「可不是?沒見他一天到晚幫襯著你來凌虐我們嗎?」整個人被牢牢綁在廊柱上,只能挪出腳丫子陪她下棋的法王,一臉辛苦地將腳趾間的棋子挪至棋盤上。

她在糾正之余不忘指控,「那是身為男人本就該有的基本溫柔,還有,你們的眼楮對我實在是太有偏見了。」

「你有共識就好,下回能不能麻煩你同我家大師兄說一聲,別再借用我們這兩朵小花來獻你這尊佛了?」一想到已經陪了她整整一個白日,到了晚上非但沒能得到解月兌,還硬是被滕玉給捆來這陪她賞月,法王月復裹就有滿坑滿谷的抱怨。

「我都已這麼安分了,你還有什麼不滿?」她低首拉了拉身上那一襲素白別無艷色的衣裳,自認在衣著的搭配上已有所長進。

他嘆息地直搖首,「一言難盡哪……」受不了,素衣白裙,配上他家大師兄不知打哪挖來的金銀珠寶,從頭到腳掛了個滿身,這、這分明就是已快到走火入魔程度的視覺暴力啊!她瞄了瞄法王面上淒淒慘慘的苦笑,再掉過頭瞧著坐在她另一旁沒被滕玉給綁起來的廣目,此刻正縮著身子跪坐在地板上,將方才趁著夜色正好,他們三個一塊去摘來一堆盛開著的茉莉,一朵一朵用絲線穿串起來,然後在大功告成後,顫著手,如她所願地將特制的花環掛在她的頭頂上。

「他在忙,你們本就該陪我。」嗅著花兒清香的氣味,再襯上廣目面紅耳赤的罰坐模樣,地不禁心情又好上幾分。

法王在嘴里咕咕噥噥,「可對你懷有企圖的鬼又不是我們……」居然說得那麼理所當然?

真是,愈想愈冤,明明對她感興趣的是滕玉,偏偏頂頭上司就是要連累他們一塊搖落下海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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