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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七日晴 第30頁

作者︰樓雨晴

輕輕的敲門聲傳來,他將信折好放回信封。「進來。」

鐘點女佣看了看他。「先生……又在看妹妹的信了?」

「嗯。」他淡應。「這麼晚了還不回去?」

「那個……嗯……有件事,可不可以問你?」他看起來很重視這名親人……

他疑惑挑眉。「問吧!」

「先生是學醫的,那,你知道什麼是嗎?」

「MultiploSclerosis?!」收好信,他偏頭回視。「多發性硬化癥,這病很麻煩哦,它是一種中樞神經系統方面的疾病,因為我們神經縴維的外層叫『髓鞘』的物質受到破壞而引起的;也算是自體免疫系統疾病,由于免疫系統無法分辨自體細胞與外來侵犯物而攻擊身體內的組織,白血球會通過血腦障蔽進入中樞神經系統中攻擊髓鞘,造成髓鞘和神經的損傷。」

「你說得好復雜,我听不太懂。」

他淺笑。「簡單的說,當這些髓鞘被破壞之後,神經訊號的傳導就會變慢,甚至停止,然後出現不同癥狀,而這些癥狀是因人而異的,一般多發生在二十到四十歲之間,女性比例又高出男性兩倍,有血緣關系的親屬,為求保險起見,最好也去檢查一下。」

說完,他起身倒水,順口間︰「怎麼?妳認識的人有這方面的困擾嗎?我唯一能給的建議,就是叫病人的親友多陪陪他吧,目前為止,多發性硬化癥的成因還不清楚,所以至今尚未研發出能根治的辦法,干擾素算是目前經臨床研究證實,可以延緩惡化的有效藥物,也就是說——」他搖搖頭,給了她一記「懂了吧」的眼神。

「會……會死?!」是這樣嗎?她嚇到了。

沈瀚宇點頭。「失明、殘廢,甚至于死亡,都有可能。」

「那……」她欲言又止,思忖著,她該說嗎?見不到親人最後一面,應該會很難過吧?

他喝了口水,停下來看她。「妳到底想說什麼?」

「先生在台灣的妹妹……」

一不留神,水杯掉落地面,尖銳的瓷器碎裂聲,劃過惶然跳動的心。他彎身去撿,怔忡抬眸。「晴?」

「對,好像是這個名字,那天打掃時,听到太太在講越洋電話,好像就是說硬化癥,還有那個叫什麼晴的女孩……」

雪白的瓷器碎片染上殷紅,艷色血河順著掌心往下滑,匯成彎流,一滴、兩滴……

三之五永恆

這是一個名為「回憶」的展覽。

一展出便造成轟動,擄獲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心,站在每一幅畫前,每一個人都屏息著,被畫中所流露的強烈情感震懾,沒人舍得移目。

從年幼時,楊桃樹下捧著書本的沈靜男孩和他懷申恬然安睡的女孩;到少年時,斜雨窗下並著肩,溫柔俊秀的少年與純情無邪的小小少女,沒有人會懷疑,畫中男女有多麼深厚的感情。

有時,也看得見稍稍年長的婦人與男子穿梭其間,威嚴的面容,慈祥的眼神……像是一部成長記錄片,記錄著最幸福的年少時光。

一名沒沒無聞的年輕畫者,一夕之間備受矚目,各大報藝文版爭相報導,將其譽為最有潛力的明日之星。

這是一個成功的畫展,同時,也是最深情的畫展。

在畫展展出的第六天,一名男子佇立在某張畫前,整整三個小時。

畫中,繪出男子的側影,迎著光,模糊的輪廓隱約勾勒出絕俊容顏,半斂的眼眉,藏住深潭里的沉晦心事,身處陽光中,背景卻是一片黑暗。矛盾,卻也強烈。

那張畫名為「光與影」。

畫名之下的簡介,只寫了幾行娟秀的字體——

扁與影晝與夜潺潺流光的輪替

男與女生與死愛情天平的兩端

天堂地獄永不交集的你和我

男子沉然而立,良久、良久——

沒有人留意到,兩顆清淚悄悄自他的眼角滑落。

病房的門輕輕開啟,床上安睡的女孩立刻醒來。

「看護小姐,是妳回來了嗎?」

來人一步步輕緩地走上前,不敢置信地伸出手,在她眼前輕晃了兩下,鎖不住焦距,他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來。

怕自己會控制不住情緒,他壓抑地轉過身,用顫抖的雙手,將帶來的花插上。

「我聞到野姜花的香味了。妳終于買對一次花束,我很喜歡野姜花的香味哦!」她淺笑,下意識地伸手撫向胸前,觸不到本該存在的東西,笑意一收,她驚慌地模索。「看護小姐,麻煩妳幫我找找看,我掛在身上的那條鏈子不曉得掉到哪里去了,那對我很重要,我不能失去它——」

他回眸,目光搜尋到落在枕邊的煉墜,拾起放回她手中。

她撫觸著墜飾的輪廓,收進掌心,然後松了口氣,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

「我記得妳曾經問過我,為什麼這麼寶貝這條鏈子,它看起來價值不高。其實妳錯了,它對我來說,意義等同于生命,因為這是我很重要的一個人送的,是他愛過我的見證。他長得很帥哦,如果妳見過他,就不會老是問我,像齊先生這麼好的人,為什麼我不接受他了。生命中有了他,我已經沒有辦法再對任何男人動心。

「可是,我把他趕走了。我說,我不需要他了;我說,我要重新開始;我說,他的存在會阻礙我得到幸福……其實,那些全都是騙他的,我只是想放他自由,失去他之後,我生命中已經沒有幸福了……」

她吸了吸鼻子,逼回眸底的淚,擠出酸到不能再酸的笑容。「看,我很厲害吧,他一點都沒有懷疑哦,虧他還那麼了解我,有時想想都好佩服自己,居然能夠成功瞞過他,而且一瞞就是三年,他要是知道一定會氣死,呵呵!反正我也等不到這一天,他就算不原諒我也無所謂,可是……可是……我好想他……好想、好想再見他一面……」再也撐不住顫抖的笑容,她哽咽地說出口。

「所以,每次想他想到承受不住時,我就會緊緊握著這條項鏈,感覺他還在我身邊,它是我寄托思念的依靠,這樣,我就有勇氣繼續撐下去……」

他雙手緊握住桌沿,怕自己會失控地沖上前,不是狠狠痛揍她一頓,就是緊緊擁抱到揉碎她。

眨去眼角的淚光,她動手想將項鏈戴上,扣了幾次沒成功,她羞澀地笑笑。「可能又要麻煩妳了,幫我把鏈子戴上好不好?我看不到!」

他吸了吸氣,咽回喉間酸澀,二度幫她系上這條同心鏈。

「呃,還有,我這麼久沒寫信給我哥,他會擔心,可不可以麻煩妳寫下我念的內容,用計算機印出來,不然他會認出筆跡。我不想再麻煩光彥了,我每次都做讓他很為難的事情,這次要他幫我隱瞞我哥,我哥知道後,一定會揍掉他半條命,可惜那個時候,我已經沒有辦法幫他說情了,真的對他感到很抱歉……」

想說情也來不及了,在問出醫院的地址後,他把齊光彥揍到必須去醫院掛急診的地步。

「看護小姐,麻煩妳扶我起來,我有點渴,想喝水。」

他倒來半杯水,插上吸管,伸手扶她。正欲接過杯子的她一頓,怔然松了手,水杯掉在地上,蕩出清脆的玻璃碎裂聲。

「哥……?」

他抿緊唇,咬牙不吭聲。

「哥,是你對不對?我感覺得出是你……」他的氣息、還有被他踫觸的感覺,她到死都不會忘記!

她迫切地探向身後貼靠的胸膛,順著肩膀往上移,找到那張日夜思念的面容,她貪渴地撫模著,以指掌記憶著深深愛戀的俊貌,然後牢牢摟住他的脖子,喊出聲︰「哥,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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