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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花與仇郎 第6頁

作者︰雷恩娜(雷恩那)

「哈哈哈……靜、靜兒,哈哈咳咳、咳咳咳——咳咳咳——」華老爺的笑突地中斷,岔了氣,引起劇烈的咳嗽。

靜眉拍著他的背,見咳聲愈來愈劇、掏心掏肺的,她不禁緊聲問道︰「爹,您怎麼了?哪里不舒服?請大夫過來瞧瞧可好?」

好半晌,咳聲終於止下,華老爺緩緩睜開雙目,眉眼略顯疲憊,淡笑道︰「靜兒,別擔心,爹是一條鐵漢呢。」

靜眉向來敏銳善感,若華老爺不主動說這話,她或許還會相信真的沒什麼事,但現下卻覺欲蓋彌彰。

她望住爹親,心底一片難過,想他勞碌這麼多年、辛苦這麼多年,身邊的幫手這麼少,卻要頂住如此龐大的家業,爹正值壯年,竟已兩鬢星白。

「爹,靜兒想學東西呢!」她有無這般的本事?能做到如何的境地?能幫上什麼忙呢?不知道,唯有一試。

聞言,華老爺搖頭苦笑。「聰明的招式耍第二次就嫌老了。」

「爹,靜兒真的有心要學。」她扯著爹親的衣袖,柔聲道︰「莫非爹爹準了笑眉兒學武,卻不讓我學?這不公平。」

「你、你你也要學武!?」華老爺垮下臉,抖聲哄道︰「靜兒乖、靜兒听話,咱們不學武好不好?」

「爹,您講到哪兒去了?我何時說要學武啦?」

「那……你想學啥?」不學武?呵呵呵,那好!一切好商量。

「學種棉、采棉、制棉,學紡織、染布和裁剪,學華家的一切,學爹爹和煜哥的本事。」她會認真去學,多她一個,爹爹肩上的擔子會輕了些吧。

華老爺嘴微張,定定地望著自己的小泵娘,慢慢地、緩緩地,一抹笑弧啊現。

「是呀,靜兒該學學了,這些事,你遲早要懂的。」

但該怎麼教?由誰教?這問題立即閃過腦海,他微微沉吟,捉不到頭緒,只怕自己忙著正事,沒時間也沒心力教好她,若讓靜兒像煜兒一樣跟在身邊學習,一個女兒家拋頭露面,又似乎不妥。

此時,有人輕叩門板,跨進書房,那人直筆走來,手中抱持一疊文件。

「老爺,這是您吩咐的商行書類,我已仔細瞧過,每條往來皆無錯處,請過目。」駱斌沉靜道,將手中之物安放在華老爺面前。

又是那對眼!

駱斌壓下心頭煩躁,雖未與她視線接觸,卻知那個女孩正細細地、定定地瞧向這兒,仿佛要將他參透。

她不怕他?沒跟她的爹爹娘親告狀嗎?

自上回月夜中、榕樹底下,一場幾要引爆的沖動,他有意無意地回避她,那種感受說穿了是既矛盾又震驚,想起她瞧見的母子鬼魂,想起她摺出的朵朵白蓮,和默誦經文時,白淨小臉上虔誠的瑩光。

懊恨她?還是感激?

駱斌,你心軟?

猛地,他甩開多餘的慈悲,冷淡地看向令自己困擾多時的眸子,那兩道目光安靜柔和,微微閃過其他情緒,太迅捷微弱,他無法明辨。

小小年紀,她到底想些什麼?

「大小姐也在這兒。」含蓄地,他牽動薄唇。

「嗯,我陪爹爹說話。」靜眉禮尚往來地回話,一雙眼眨得清清亮亮,她發覺一件值得玩味的事,面對這位少年總管,只要自己表情愈無辜、愈鎮靜,就會感受到對方眼光跟著沉凝下來,深不可測,好似她該在他的森冷面孔下驚慌失措、痛哭流悌,才教他稱心快活。

這樣的發現有趣也可疑,她不會忘記那晚他乍現而出、可怕的眼神,那一瞬間,她真覺得自己處在極端的危險中,但他的怒火來似驟雨、去如閃電,在瞬間收斂怒濤、按捺情緒,是什麼原因?

這個新任的少年總管,對她來說,渾身是謎。

而猜謎游戲,正是她的強項。她對著他,靜柔又笑。

駱斌唇角微抿、峻目一眯,裝作沒瞧見地掉開頭,將注意力專傾在公事上。

「這些文書老爺可以慢慢細看,重點處我已用朱筆注解。駱斌有事在身,先行告退。」他拱拱手正欲旋身出去。

說時遲,那時快——

「且慢!」厲聲一喊震天下,華老爺忽地跳將起來,隔著桌子,撲身由後頭緊抱住駱斌腰身,他動作太大、太突然,砰砰踫踫、  啷啷,桌面上的文房四寶倒得亂七八糟。

「爹!?」饒是靜眉是嚴守家訓的大家閨秀,眼見爹親來這麼一招,也難掩飾小臉上的錯愕。

而被扯住的少年倒無多大反應,喉頭動了動,心中那份與人過分接觸的排斥感讓他悄悄壓下了。

「老爺尚有事交代?」駱斌聲音持平。

「有、有!」華老爺怎麼也不放開這位精通十八般武藝的少年大總管。

「爹,您這是干什麼?」靜眉嘆了聲,連忙將筆架托起、將打翻的硯台擺好,抽開幾份文件,免得教黑墨弄污了。

華老爺逕自笑著,呵呵地道︰「靜兒,你想學東西,爹原本還愁沒人教你,呵呵呵,不過現下難題已經解決了,原來老師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哩!我抱住的這位,你覺得好不好呀?」

不祥的預感涌進胸懷,駱斌仍面無表情,努力自持著。

側過面容,他下意識瞥向一旁微愣的小泵娘,然後見到她表情的轉變,褪去怔然模樣,一抹慧心的笑籠罩小小臉蛋,听到她語帶嬌女敕地道︰「爹的主意真好。」

她迎視他,對駱斌而言,那樣的眸光太澄太徹,意味卻太幽太深。

第三章

春風和暖,夾有花香。

踏上九曲橋,那女孩家的身影停佇下來,微微傾身,可能是錦鯉優游所致,也或許是春風頑皮,底下綠水泛起碧波,一層層擴散,將倒映的藍天樹影和她的小臉都折皺了。

她悄悄笑著,舉步再走,下了橋,往平時讀書習字的廂房而去。

這書房平日都是門戶大敞,正面對住橋與碧湖,光線充足地灑在每處,幽靜清雅,正是讀書學習的好所在。

以為自己來早了,沒想踏進時,一個頎長身影已然立在書櫃邊。

他背對著門口,頭微垂,靜靜翻讀著什麼,听見腳步聲,他合起書冊從容放回櫃子里,再從容地轉過身軀,面色淡然,目中卻精光熠熠。

對他冷淡態度,靜眉早有心理準備,她乖乖地笑,將一束小花放在他兩前桌上。「我走來這兒時,在園子里摘下的,送給老師。」

花開得小巧潔白,可人意兒,駱斌瞄了眼,竟突生沖動,想一把將花束擲向牆角。

「大小姐還是喊我駱總管,稱呼老師不敢當。」他的聲音清冷。

那日,在華老爺死纏爛打、半是命令半是請求之下,他咬牙應承,每日撥出半個時辰,教授靜眉一些棉和紡織的入門知識,若不是為了內心最深沉的目標,他大可言語得罪,或相應不理,何需跟一個小泵娘羅嗦什麼?

「是。」靜眉點頭,在椅上落坐,小手放在膝上,一派規矩安順的模樣。這樣的神態對她而言再尋常不過,在眾人眼中,早畫出框框將她擱在里頭,她永遠是個行止得體的大家閨秀。

但是呵……她的心底有了一個秘密,有了試探和計量。

雖是獨處,兩人極有默契,誰也不去提起那一個奇怪的、憂悒的,帶著神秘危機的月夜。那個謎底尚不成熟,誰也不去揭開。

駱斌敲了敲桌緣,身軀移到桌子另一端,仍逕自站立。「華家以棉興業,今日上課,咱們首先就來談談棉花。」

「喵喵……喵喵喵……」

貓叫!?

靜眉接著笑了出來,她連忙忍住,一臉無辜地道︰「駱總管,棉花兒以為你在喚它,所以……所以才應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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