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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妻 第29頁

作者︰雷恩娜(雷恩那)

接著,兩只鬼在那小童略感困惑的目送下,手拉著手,跑到外頭看斗促織的最後決賽去了。

綁中,那小童吁了口氣,看著滿滿的小泥娃兒,還好,只是放的位置有些歪了,想是他們拿在手上玩的緣故。

將位置擺正,他拍拍小手,起身將一旁桌上做成動物模樣的泥像放入籃中,這些是正在修行正道、要晉升品級的動物靈,有虎精、狐狸精、蛇、狼等等,雖已化成人形,元虛仍是動物。

這些精怪的姻緣自然不列在月老管轄範圍,只是天帝托月老將其燒制成泥塑,送至天庭,听說是在考核他們是否能成仙正果時需要用到。

那小童邊想著,聳了聳肩,將一籃的動物泥塑帶出姻緣閣,卻不曾留意一只虎兒和一只大狼,各教紅繩線套住頭,一個牽在男女圭女圭腳上,一個則與女女圭女圭系成一塊。

方才滿屋子尖叫聲時,他們讓線套住後,被拉扯到地上的軟墊來了,此時,正靜靜地躺在桌腳底下,無人過問。

正是……佳偶天成、天成佳偶。

姻緣,由天注定。

第十章——儂只今生結目前

京畿城南大街。

熱鬧擾攘是白天永遠的景象,大街兩邊店鋪林立,除了沒棺材店,幾乎啥兒都齊全了,再加上叫賣的攤販,沿街兜售的小玩意兒、竹枝糖葫蘆,賣藝走江湖的,比劍耍刀,吞劍吞火,聚引不少人潮。

然後,直直往前走,一直到了盡頭,轉一個彎,那兒有一幢大紅宅第,門上掛著當今聖上御賜的匾額,黑實木上燙金宇,亮燦燦的,教人不敢逼視。陶公豆子府。

「俗氣。」那名老者剛下自家頂轎,身著官服,應是由朝廷下班,他不馬上進屋,站在大紅毛前一臉的鄙夷。「哼,沒品味。」不僅宅子的顏色不對,連名字都取得難听。

「老爺,您回府啦。」與大紅毛比鄰而居的一幢大綠宅,兩扇銅門打了開,老管家探出頭來,他是見轎子都回府了,卻遲遲未見老爺,就猜他老人家八成還逗留在外瞪著隔壁那幢,反正,每天總要來個幾回。

兩府之間的明爭暗斗,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

「我說鐘全啊,」他終於甘願回自己家門了,他山之石,可以攻錯,他忙著跟老管家交代︰「咱們家的銅門能多亮擦多亮,門前能掃多乾淨就掃多乾淨,別落得與隔壁一樣,灰門塵地的,沒點兒朝中大臣宅第該有的氣派。懂不懂?」

「是。老爺,小的為您盯著呢。」

「還有啊,鐘全,」他向前幾步後又走回來,「我問你,你覺得咱們府上的那塊匾額好看,還是隔壁的好看?呃……我是指顏色方面,你盡避說。」

老管家抬頭瞧了瞧高掛的匾額,說出正確解答,「老爺真愛說笑,當然是咱們的好。又亮又威嚴。」

「是啊是啊,咱們的好。」他笑咧嘴,捋了捋白胡,自在地進廳了。

「唉……」老管家搖頭苦笑,再度合門,而門外那塊大匾,黑實木上燙金字,亮燦燦的,教人不敢逼視。

鐘公太保府。

同樣是當今聖上賜予,若論有何不同,也只有上頭的字了。

**************

他總是用那種奇異的眼神看著她。

原來不懂,久了,還是不懂,不過,倒是習慣了,習慣地黑黝黝的眼瞳中,靜靜地映著兩個自己,不需任何話語。

「竹青,你又爬牆啦。」她放下毛筆,將爺爺規定的練字課程暫拋腦後,跑向那名攀坐在閣樓窗子的男孩。「唉,你總是不走正門。」她瘦弱的手臂支著實,想穩著讓他爬進來,可是男孩身手靈敏無比,一個翻身已蕩進屋來,雙腳穩當當地站著。

「走正門,只怕進不來。」陶、鐘兩家的大家長斗成這樣,他這個陶家大孫若是光明正大地踏上鐘家大綠宅,指名找鐘太保的長孫女兒,九成九被人拿掃帚掃地出門。他微微笑著,伸手撫過她的女敕頰,見她小臉微縮,有些羞澀,才緩聲道,「頰上沾了黑墨了。」

「是嗎?」她趕緊搗住,一手掏出帕兒擦著。

「給我,這兒沒鏡子,你擦不乾淨的。」

他半強迫地接過帕子,一下又一下拭著她瑩玉般的臉蛋,專注、又有些溫柔,還有一些……她也說不明白的東西。他每回這樣瞧她,自己就忍不住思緒紛飛。

九歲,那是四年前的事,他第一次出現在她面前。

打出生,她就是個病胎,也不知染著什麼怪癥,三天兩頭的發燒,全身熱得燙人。她還記得那些川流不息的大夫們,甚至在朝為官的爺爺和爹爹還為了她跪求御醫過府治病,每天要灌進好多黑呼呼的藥汁,苦得她舌頭都沒其他味覺了,可是病還是病著,整天燒得昏昏沉沉,而娘親幾乎是終日以淚洗面。

然後,那一個夜晚,風好大,將閣樓外的花草吹得作響,咿呀一聲也吹開她的窗子,她不想喚丫頭來,勉強撐起身子想下床關窗,揭開床帷,他就坐在那邊望著她,那是與他首次見面,也是首次有異性闖進她的閣樓里,一個與自己年紀相同的男孩子。

「你是誰?」她輕問,微微咳了起來。那個年歲的孩子對男女之防尚稱模糊,她心中不怕,只是覺得好奇,不知他如何進得了閣樓來?

「你可以喊我竹青。竹子的竹、青青河邊草的青。」

她喜歡他的聲音,很溫和很好听。但後來她知道了,他的名字並不是如他說的,尚有另外一個,可是,他堅持要她喚他竹青。

「你來這里做什麼?」她軟軟的問,不知覺學起他的語調。

「我有一件東西放在你這兒,現下,該取回來了。」

這話她不懂,正欲再問,全身卻燒得難過,那怪癥又發病了,來得極其突然,她倒回軟墊,就覺得熱,好熱好熱,剛開始幾年她會熱得痛哭,可如今,已懂得哭是沒用的,只有咬牙撐過,撐過,就會舒坦了。

「你走吧……我、我睡了,不陪你說、說話……」

她模糊地瞧著他,納悶著為何還不走開,她不想讓外人瞧見自己痛苦的樣子。可是,他好奇怪,猶記得當時他手掌撫模她頭發時的兩道目光,帶著了然的神態,她雖小,卻知他其中的憐借。

他的臉湊近她的,「別怕。」他說。然後口對準她的口,一瞬間恍惚了,僅覺得肚月復中一股熱源不住地流向他,有光,好亮,這是她那一次最後的印象。再清醒時,窗外的天好藍,陽光這麼溫暖,小鳥唱著歌喚她出去游玩,她下了床,在閣樓外的庭園追蝴蝶,玩了一身汗。從今而後,再也毋需飲那些苦煞人的黑藥汁。

為此事,爺爺和爹爹特意做了個大匾額,送給那名御醫好生贊揚了一番,可她隱約地知道,她的病是教那男孩治好的。

「小腦袋瓜想什麼?」他輕敲她一記,喚回她悠游的神智,卻見到他將帕子摺妥放入自己的衣襟。

「你怎麼可以……那是我的、我……」她十三歲,明年就及笄了,況且打一出生就已訂了親,她知道該將事情說明白,不能再任由他偷偷往自己閣樓里來,畢竟男女有別,有許多禮節非守不可,可是……可是……每回見到他,她心中是歡喜的、雀躍的,若他真的不再來……唉……

「怎麼可以怎樣?」他面容溫和無害,精銳的是那一對細長的眼眸,好似藏著無數的秘密。眉微挑,「怎度可以收起帕子?」他替她說完。

她點頭,等著他還回東西,暗暗希望他瞧不出她泛紅的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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