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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門名花 第16頁

作者︰雷恩娜(雷恩那)

「阿姊!」沐瀾思砍翻兩人,回身已不及相救。

不及心驚、不及思索、不及產生任何感覺,容燦順勢抓住軟劍,凌空連下三招,分刺三人要害,對方尚不及呼痛,他已跟著往崖下跳落。

「沐灩生!」容燦厲聲喚出。

他將氣凝於腳底,讓下墜速度加快,在半空追上兩名女子,手臂暴長,一手攀著岩石,一手及時抓住沐灩生的背領。

「燦郎……」她仰頭,見他額筋暴起、手臂泛紅,承受這重量,肩臂相連處的關節定是十分疼痛。一時間,前所未有的酸楚柔情溢滿心田,彷佛要將人融化。「燦郎……」放手啊……再不放,會跟著一起墜下去的。

容燦咬著牙不出聲,氣息在體內流轉,他調著氣,想運勁將她倆提上來。

滿臉是血的女子忽然發出哈哈怪笑,手猛地攀到容燦的單臂上,五指如爪狠狠地扣住他的手腕。

「不要!」沐灩生驚喊,心一緊,什麼也顧不得,張開口使出渾身的力氣咬住女子的手。

他提住她,她咬住她,她又拽住兩人,沐灩生幾要扯下對方一塊肉來,那女子痛得發麻,手指終於不自覺地松月兌,一聲淒厲呼號,身軀直直跌入崖底。

接著是布綢撕裂的聲音,沐灩生身子一頓,她與他僅靠一塊要斷不斷的衣領維系著。她再度抬頭,眸中無所懼意,只有濃濃惋惜,語調柔軟依然,「燦郎……我、我有些話還沒告訴你……這些話你要記在心里,一輩子不能忘記,我、我……現在才知道,我真的很喜——啊」布料終是禁不住拉扯。

她被拖入強壯的懷抱中,天在旋、地在轉,身是飄空的,她知道兩人一起往下跌了,雙臂緊緊抱住他。

布料撕裂聲讓容燦心髒陡跳,不等氣息調穩,他撲下抱住她,讓身子盡量挨著崖壁墜落,減緩下墜勁勢,翻滾再翻滾,他弓身護住她的頭,兩人狠狠地摔入水里,高處墜下的沖勢激起大片水花,水如利刃,觸膚如刀割。

拖住女子浮出水面,容燦勉強支撐到水邊,申吟一聲,終於倒地不醒。

☆☆☆

鼻尖癢癢的,兩條濃眉下意識皺折,他扭開了頭。

擾得他不能安眠的搔癢鍥而不舍,流連在鼻下,他發出煩躁的低吟,抬手欲撥開,全身筋骨發出嚴重抗議,硬生生將他拉回現實。

口中流泄出一連串習慣性的「咒語」,容燦痛苦地撐起上半身,扶著疼痛欲裂的頭,覺得這再簡單不過的動作惹得心煩欲嘔。

「醒啦!痹乖躺著,別做太大的動作,從高處摔下來,可能傷到後腦勺了。」

睜開雙目,他瞧見好幾個影子層層疊疊,彷佛就在眼前,軟膩的手心輕輕推著他的胸膛,他不想抗拒,身軀又倒了回去,听見那一貫嬌柔的聲音。

「醒來便好,你一直沒醒,我好擔心……」

幽幽呢喃中似有啞音,他想問她為什麼傷心?可是眼皮好重,他抵擋不住,神智再度飄浮起來,無聲無息……

☆☆☆

溫暖,火光。

燃燒的火堆發出「咇剝」聲響,琴音斷斷續續,不成章曲。

夜的黑暗成為絕對的底色,火光烘托著她,火焰忽高忽低,任著光影在她臉龐和身上嬉戲。她懷中一把苗琴,弦斷柄裂,貝齒咬著下唇,小臉盡是惋惜。

「誰讓你踫我的東西?」容燦回復神智後的第一句話,又硬又冷。

「琴摔壞了,我想修好它,可是身邊沒帶修復的工具。」她揚起秀眉,對他的壞脾氣早已視為理所當然,巧笑嫣然地道︰「你睡了好久,肚餓了嗎?我烤了幾條魚,你快吃。它們藏在水中的石頭縫里,魚身不大卻很肥美,我也吃了好幾條呢。」小手忙碌,她試著將琴弦拉緊,重新纏住。

他終究向那名賣雜貨的婦人買下這把琴。

對琴,他一竅不通,至於為何買琴,還帶著它追尋至此?他心底有個聲音,悄悄說出了答案,只是此時的他卻未自覺。

坐起身,頭仍疼著,他抓過架上的魚張口便咬,鮮美的滋味讓心情稍稍緩和,口氣不再那麼沖了。「你踫我的琴,還穿我的披風?」

「你身上傷痕抹了透明膏藥,不方便穿著披風,我暫時替你保管。」她瞧了他一眼,小手在琴弦上撫過,側耳傾听,跟著眉心微擰,輕嘆了口氣,「琴柄上的裂痕壞了琴音,可惜這把好琴。」她素手又撥,古音琤琤。

其實除琴韻略低之外,容燦不覺有何異處。

他的衣衫多處破損,兩人下墜時,他未有多想以身護她,周身上下讓石角銳處磨出不少傷來,傷處上抹了膏藥,他湊至鼻下一聞,透著淡淡香氣。

「那一晚,你沒來赴約,我等了好久,彈了一夜的琴。」她聲音幽靜,頭巾在落崖時扯掉了,豐厚的發如流泉技在巧肩,鵝蛋臉在火光下有絲脆弱。

「我愛去便去。」他咕噥了一句,開始進攻第二串烤魚。

沉默片刻,沐灩生指尖挑動幾個琴音,柔軟的語調充滿蠱惑,「你沒去湖畔,我一直惦記著,想你或許還在惱我……而現下你來了,還冒著奇險救我,燦郎……我心中可歡喜了……」

見她嬌容欲醉、蜜頰酡紅,眸光煙霏漫漫,容燦一時間呼吸急促,那句「燦郎」由她口中喚出,竟引得方寸泛甜。

他撇開臉,勉強捉回理智,清了清喉嚨,粗魯地道︰「我愛救便救。」

「你總愛說反話,我是知道的。」每回對他說這話,她臉上便是那個神態,有點愛嬌、有點莫可奈何,口氣帶著點包容,像是對著一個鬧別扭的頑童。「你救了我也救了瀾思,我很感激。」

容燦還是回以冷哼。「我僅傷了那三名男子,未下殺手,你的瀾思小妹獨力奮戰,說不定已命喪刀下。」

「不會的。」她搖著頭,「他們既已受傷,更不是阿妹的敵手,況且那三個人皆中了煨在金鞭上頭的毒,愈是運氣,毒發愈急,橫豎是活不了了。」她說得輕描淡寫,論人生死毫不在意,火光映著一張玉容,唇角抿著笑花。

「你——」容燦瞪住她,心緒好生復雜。

「我怎麼啦?」小巧的下顎一揚,她開始扮無辜,「你倒是說啊!」

「面若芙蓉,心如蛇蠍。」

聞言,她笑得備加燦爛,「『芙蓉』我是知道的,便是白話里頭的蓮花,你是贊我生得美嗎?以前你總是不說,還說我沒有漢家姑娘貌美,我知道你是故意的,存心想惹我生氣,但是呵……你今天終是說出真心話了。」在她想法中,蛇與蠍並不可怕,如寵物一般,這句話她听在耳里,甜在心里。

容燦是又好氣又好笑,又頭疼又莫可奈何,乾脆合上眼莫不作聲。

他盤腿打坐,掌心朝上置於大腿,凝神聚氣,再暗暗運勁游走奇經八脈,舒通各處穴位,用以療養內傷,舒筋活血。

她沒再同他說話,抱著琴,嗓音低柔的唱著歌——

一天不見一天念,

兩天不見如隔一年。

這兩天,哪天不念幾乎遍?

如今見了,解去我的心頭怨。

這是那萍水相逢,

也是前世里有緣,

早注定了你我恩情無限。

此生此世情不變。

崖底的第一夜,琴音泠泠,一曲幽幽。

☆☆☆

經過一夜調息養氣,容燦內力已泰半復原,全身上下雖受了不少傷,但皆為皮外傷,又敷以滇門獨門金創藥,傷口不紅不腫,已慢慢愈合當中。

天方透入微光,他便詳細觀察了周遭地形,在不遠處發現玄風堂師姊的尸首,她不如他倆幸運地跌入水里,而是直接摔在礫石地上,腦漿四溢、氣斷身亡。容燦將她身軀移正草草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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