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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艷迷宮 第11頁

作者︰蘭京

她對這個國家的了解幾乎是零,連確切的位置也說不清。

迷宮一般的旅程,幾度離家很近,卻驀然轉遠。而現在,更陷入深邃的遠方,前途茫茫。

火車清透的大窗,隨著旅程變換風光,穿越國界,奔過青山行過綠水,人類文明的經典一一拂掠。搭火車行走歐洲更勝便捷的飛機,就是勝在這近在眼前擦身而過的美景。

她也很想陶醉其中,卻沒辦法,因為身畔有更吸引她的風景!

他睡著了。

這是真的睡著,幾近昏死的睡著。仔細想想,他的確在這一路上不曾好好睡過覺。

他差不多可以用睡癱了來形容。幸好開放式車廂的座位都很寬敞舒適,像龐大的搖籃,盛著他魁偉的身軀。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他這麼毫無防備,幾縷垂下前額的黑發,讓他看來像個大男孩,既安全又很有魅力的存在。

她比較喜歡這種不具攻擊性的他。

這一路上,她已經受到太多的挫折與驚嚇,像被一陣又一陣的颶風掃得團團轉。颶風的中心眼,就是他。現在狂風巨浪終于暫且平息,但她不是因此放心,而是想抓住這難得的空隙。

她一直都沒能好好探究他是誰,可是她此刻有更強烈的念頭,壓倒了好奇心。

她要回家。

坐在走道旁座位的他,Notebook就夾在靠外側的扶手內與他的腿邊之間。因著熟睡,原本緊貼著Notebook的大腿逐漸松離,她可以在完全不觸動到他一根寒毛的狀況下,抽走整台Notebook。到時她就不會再這麼屈居劣勢,被他牽制得死死的。

問題是,萬一驚醒了他呢?

她口干舌燥,心跳倉促地緊盯著。他呼吸綿長而平緩地安睡著,有著男性粗糙的鼻息,對她的威脅感不減。獅子即使睡著了,終究仍是頭獅子。

但她還是要冒險一試。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機會了。

坐在靠窗側座位的她,緩緩伸出小手,慢到如同空氣的流動。她安靜屏息,盡可能保持平穩,探往鄰座的他外側那方。

萬一苗頭不對,她可以快快收手。可是這一番考量,總讓她快要成功踫到裝著Notebook的公事包時,一再地怯怯抽回。

不能再遲疑了!這次一定要……

細微的聲響,對她如同大炮巨轟,嚇得她心髒差點沖出口腔,魂飛魄散。

原本勇敢伸長的小手,此刻驚駭萬分地抓在她胸口上,像是嚇壞了,顫顫出汗,濕了一掌。

是其他乘客進入這列車廂,尋找座位。

人家手腳已經很輕,又離他們座位外好一段距離,她到底在慌張什麼?

振作一點!

她強自鎮定,咽了好幾次口水。平常連闖個紅燈都會猶豫不決的膽小表,現在要進行的,形同滔天大罪。但她已經被逼到走投無路,只能放手一搏。

她嚴嚴防備地盯了他好一陣子,特別專注在他的呼吸及眼皮動靜。他的狀況還是一樣,睡得仿佛天下太平。附近的乘客稀稀落落,也是各睡各的,或呆望窗外優美景致,沒人注意她這方的鬼鬼祟祟。

如果有人看到了……她還沒想到該掰個什麼樣的借口。但他都敢隨口胡謅他們是什麼蜜月旅行了,難道她不能也這麼謅?太太拿先生的東西來用,有什麼好奇怪的?

她一面胡思亂想,一面再度探手。終于,成功地踫到公事包!

只要抓著把手輕輕拎起就可以,完全不會踫到他。

裝著Notebook的公事包,明明沒有那麼重,對她而言卻沉如千萬斤,幾乎提不住,顫顫巍巍。

萬一有什麼狀況、萬一被他逮到……

猝地,他雙眸大瞠,火眼金楮,一只縴縴手臂正橫在他身前。

她被他嚇到一怔,僵住勢子不敢動,不知道他打算怎樣。

他凌厲審析局面,他右側是坐靠窗座位的她,他左側是列車走道,走道上的服務員正在推車前遞給迪琪一杯飲料,被他瞪得莫名其妙。

精銳雙瞳轉回迪琪臉上,她像突然停格的靜止畫面,伸長的小手才接過飲料,卻不敢抽回,也不敢輕舉妄動。

「我沒有要喝酒,我只是……有點渴。」

的確,她手中拿的透明杯里,是飽滿黃澄的果汁。

一觸即發的場面,旋即淡淡消退。服務生繼續推著推車前行,她忐忑不安地啜飲果汁,戒慎小心地欣賞窗外風景,平凡無奇。

但他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似乎在他閉眼睜眼的幾秒之中,曾有過什麼動靜。他太累,累到失去精確的時間感,無法辨別那其間是一瞬間,還是已經過了好一段時間。

他冷眼睨著她良久,沉默不語,不時垂睇自己身畔安放著的公事包。該不會……

查票員來了。跨越多國的歐陸火車,車上的驗關工作多由移民局官員執行,偶爾也會詢問一些問題,形同機場通關的例行手續。

「我的護照……可以由我自己保管了吧。」她接過他遞來的證照時大膽上諫。

之前是因為忙于奔波,她身上又沒有任何具實用功能的口袋,只好寄放在他那里。現在她一身自助旅行者寬松的簡便打扮,多的是可放個人物品的口袋。

他不反對,但銳利的眼神,總讓她覺得好像已被看穿了什麼。

透過他和查票員的交談,她才知道他們將會在布達佩斯下車。

「我們為什麼要去布達佩斯?」查票員定後,她急急追問。「從那里也可以直接飛回台北嗎?」

「不能,還是得回到維也納轉機。」

對于他的答案,她已漸漸學會適應挫敗,沮喪地癱靠回椅背,茫然遠眺。

「阿道夫替我們把可能的追兵引往布拉格,」之所以說「可能」,是因為這一切也許是他想太多。「等對方發現中計了,要往我們這里追來已經不可能。」

她才不想知道,可是……「為什麼?」

「布拉格和布達佩斯中間,隔著斯洛伐克,那里的簽證很難取得。那些追兵勢必得折回維也納,才有可能追過來。」

「如果他們真的這樣追過來呢?」

「我們早已不知跑到哪個國家去了。這是在時間的差距上,賺取空間的差距。」

她眨巴大眼,思付半晌。「听起來好像傳統機械手表的概念。」

他將自己戴著腕表的大手,抬到她眼前,等著下文。

「啊,對,就是這種表。」她接過他的巨掌,仔細研究。「不是電子的數字表,那根本沒有什麼思考層次。看,這上面的數字和指針的移動,是看得見的空間。時間是抽象的、看不見的四度空間,鐘表卻把它用具象的、看得見的三度空間呈現出來,這不是很奇妙嗎?」

驀然,她從沉思的自言自語中醒過來,不自在地還回他的手,左右為難。

她跟他講這些干嘛?她這一路上受到的冷嘲熱諷還不夠?

算了,隨他笑吧。地再也下會眼他多說一個宇約……

「妳如果喜歡鐘表,應該去過巴塞爾。」他垂眸淡淡把玩腕上極品。

「沒有,我只是對機械表本身感興趣,但還不到收藏家的程度。」巴塞爾表展那種層次的奢豪,與她無開。「如果真要去巴塞爾,我還寧可到百達翡麗的博物館走走。」

便宜又有收獲。

「妳會負擔不起?」

「不是負擔不負擔得起的問題,而是……」猛然間,溫吞變為警覺。

他為什麼會認為她負擔得起?

「妳的個人資料,上網查很容易。」他著迷地賞析自己腕上的飛行陀飛輪表面,呈現出德系表款的嚴謹及日爾曼的民族性。「你們太慶集團的叔叔伯伯太偉大,小輩們個個都被壓得死死的,看不出作為。是只有妳這麼沒出息,還是妳這一輩的接班人統統都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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