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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棗 第5頁

作者︰決明

或許,尚未到恐懼之際吧?

當她坐上花轎,投入冰冷的流川,那時,她會怕得哭出來也說不定。

笑著自己的多心,明知自己根本就……

她輕搖著頭,不再胡思亂想,靜靜地吃著碗中美食。

那些滋味,卻怎麼也記不牢了……

「真會跑的家伙……」

龍四,不,是蒲牢,佇立川水沖刷的河中大岩上,背脊直挺,任由激涌河水濺溫衣褲。

雙手梳豎一頭散發,是惱怒時的本能動作。

「什麼沇川河老爺,不就是條河蛟嗎?!膽敢冒充白龍,在外頭招搖撞騙,學人類娶起老婆來。」他吟聲。

蒲牢托著後頸,脖子扭扭,腦袋甩甩,追丟河蛟的窩囊氣,全發泄在上頭。

「本想打得它沒命去娶妻,這麼一來,那顆小紅棗就是我的了,結果錯估它的逃跑速度,沒能逮到它……」嘖,太小看河蛟,不當它是一回事,粗心惹禍。

只要河老爺放棄娶我,我就是你的。為了這一句,他可是拼了。只要河老爺放棄娶我,我就是你的。她娓娓道出,她的聲音,她的神情,還有她瞅著他瞧的眸光,他記憶深刻。他以為,她那時準備哭了呢。但沒有,她的眼楮水汪汪,並不是淚水,純粹是烏亮的反燦。

幸好她沒哭,他最討厭,也最不擅長應付的,就是滴答掉淚的弱小生物,雌雄皆然。什麼未語淚先流、什麼梨禮帶雨、什麼執手相看淚眼,無語凝咽……只會用眼淚來嚇人的家伙,他很不齒,他沒有耐心去哄誰別哭。無論公的母的,有自保能力者,他才看得起。

「……那種小東西,一踫就會碎,讓人不知道該怎麼對待……」想起名叫紅棗的女娃,他不禁喃喃自語。那麼弱、那麼軟綿,手腕、頸子和柳腰縴細無比,連打人的力道,也教他嗤之以鼻的無力。

這種小動物最最可怕,怕捏碎她、怕吼壞她、怕她不堪一擊。

「女人,還是像長鯨一族,皮粗肉厚,強壯威武點的好。」他自己邊說邊點頭,一副體驗深刻的嘴臉。長鯨族的雌鯨,個個強悍健壯,別說是河蛟,龍子都不放進眼里。

雌人類怎會完全不一樣?嬌小可愛,白玉女圭女圭一般,精雕紅琢,也易碎脆弱,對于他這種粗手粗腳的魯性子,只能敬謝不敏,能保持距離,最好。省得一揮手、一轉身、一個噴嚏,就把人給弄壞了。好吧,要保持距離,他知道,這樣的距離,足夠了吧?

沒逮到河蛟的蒲牢,回到那間小茅屋,站得有些遠,透過茅屋窗口,勉強看見她的身影。

圍著她的鎮民,好不容易全離開了,只剩幾名男工留守屋外路徑口,不著痕跡地看顧她,避免節外生枝,在最後關頭讓她逃掉。

她坐在窗邊藤椅上,貌似倦懶,一動也不動。若不是呼吸淺淺,若不是長睫眨眨,他會以為她被誰下了定身術,才能維持同一動作,那麼僵、那麼久。

夜深人靜,無人干擾,偷哭的大好時機。算算日子,四日飛快而逝,明天,她即將被迫架上花轎,為此掉個幾滴淚水,他可以體諒,不會太瞧不起她。

等呀等,她臉龐間,唯一有所動靜,是涼涼的風,拂過軟鬢烏絲時,帶起的優美弧線,一絲一絡,在頰畔飛揚舞動。

她非但沒哭,兩側唇角還輕輕勾揚著。

「咦?不哭嗎?真意外……」蒲牢摩掌下,一臉驚奇。

不是真想看她哭得死去活來,只是疑惑大過一切,對明兒個將投河獻祭的女娃兒來說,她實在……太冷靜了。

冷靜到一夜不睡,獨坐窗邊,迎接第一道晨曦,任那橘暖的光芒,照耀白哲臉蛋,瓖上淡煌的金。

那幾名前來幫她梳妝打分的大嬸大姊,全在屋外狠狠哭過後,重新穩定情緒,深深吐納幾回,才敢踏進屋,替她更衣梳發,她還輕輕微笑,對眾人道早。

梳發盤髻,抹上澤液,答上珠花,青絲打理得一絲不亂。

銀白鳳冠,很精巧的款式,擺月兌全頂式、幾乎要壓斷頸子的沉重累贅,改為答進髻間加以固定,既不失貴氣,又顯得靈俏。

銀鳳展翅欲飛,片片薄銀,輕若鴻羽,翼下綴滿細長垂飾,掩蓋面容。

薄施水粉的芙顏,白女敕無瑕,點上胭紅的唇,鮮艷欲滴,彎彎黛眉,描繪出遠山朦朧之美,換上層層嫁衣的她,一身赤艷金碧,既嬌又妍,添贅的首飾,增加出雍容貴氣。

蒲牢看傻了。

初見時,在樹蔭底下,一身芽兒女敕綠,宛若棗葉間的小青花,並不妖燒,似乎有意藏起清妍,不教人窺探。

而現在的她,是盛產的牡丹,紅澤艷麗,絕世無雙。

素著顏的她,清秀。

精心妝扮的她,清艷。

兩面皆美,各有風華。

窗扉里,除她之外,雙手托盤的平安大姊,加入他的視線圍。

「多少吃一點吧。」

平安大姊從方才開始,就不斷勸紅棗進食,被紅棗以「梳化不便」加以婉拒,現在妝已妥、衣已換,空著月復總是不好。

與尋常清粥小菜的早膳不同,托盤送來數小碟的菜十分豐盛,有好些費功的大菜,酉昔溜魚、八寶鴨、干貝炖肚……全盛了一份,切成一口大小,方便食用。

「迎親的繁瑣折騰,不吃飯點會很難熬的……」況且,最後一餐,不能做只餓死鬼——平安大姊不忍直言,只能婉轉。

「早膳吃這麼好,真不習慣。」紅棗淺淺一笑,握起竹筷,夾塊魚肉入口,外酥內女敕,醬汁酸甜,好鮮,好香。

平安大姊為她添飯,滿滿一碗,都尖凸出來了。她並不太餓,也吃不慣早膳油膩,仍沒拒絕眾人好意,努力將碗中米飯菜肴吃進肚里。

「平安姊姊,我想喝一杯酒,暖暖身子,可以嗎?」好不容易吃下平時幾倍分量的紅棗,在任人宰割的天數內,唯——次,也是最後一次,提出了她「想要」的心願。

「喝酒?……好,我替你斟。」這要求不過分,平安大姊點頭答應,倒了杯藥酒過來。

浸泡過藥材的汁液,香氣很足,飄滿小屋。

紅棗飲完一杯,又討一杯。

辣酒下肚,熱了喉頭及胃部,身軀逐漸暖燙,遞來的第三杯,她搖頭不要,一旁的大嬸為她補妥鮮紅唇脂。

花轎等在屋外,鎮長進門,雖然換上喜藍色長袍,臉色卻微微泛白,看不見大辦婚宴的歡喜,他嘆口氣。

「時辰差不多了,一切都就緒了嗎?」

「好了。」額首回答的人,是紅棗。

她主動起身,兩名大姊一時忘了要攙扶她,直至她走到門,她們連忙伸來手,一左一右,托穩渾身衣繁珠熬的她,送進花轎。

轎簾放下的同一瞬間,震夭鑼鼓聲熱鬧響起,掩蓋掉許多的輕淺婉惜,那由鎮民口中呢喃而出的道歉,全不敵喧囂奏樂,未能傳入她的耳里。

紅棗的眼前,彌漫著一片的紅。

隨轎身搖晃的頭飾,不住地在面前跳動,搖得她頭昏眼花。

也可能是兩杯藥酒的後勁,正在作用。

轎子越搖,意識越渾沌,透過轎側小小的花窗,看見的景致越發模糊。

模糊的綠徑,模糊的人臉,模糊的藍天,還有模糊的……

龍四?

眸子驀地瞪圓,身子偎靠花窗,想將模糊身影瞧個清晰。

遠方樹林間,龍四那張輪廓獨特的獷顏,正隱然于葉梢間,她定楮,想確認清楚,轎子一晃,樹林內,飛葉沙沙搖曳,哪有什麼身影在?

是她喝醉了吧?

錯將那棵大樹,看成了他……

怎麼會……對一個才見過一面的男人,如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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