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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華(上) 第23頁

作者︰決明

「但也太快了一點……」她埋首枕心,含糊咕噥,倒沒有其他更多的情緒起伏。她早就知道了,他貪的,也只是她的身子,他又不愛她,難不成還同她談啥男歡女愛嗎?

是她犯糊涂了,昨夜的一切,弄混她的思緒和判斷,燒沸了該有的分際,她也不是因為愛他,才跟他……她同樣心存目的,以取回言靈為首要之務,其余的全都不管。

他貪,她也貪呀,一場無關于情愛的纏綿,結束後,本來就該像他這樣,干干脆脆、一刀兩斷,各自帶走各自要的東西,不用一大早還假意摟摟抱抱,仿佛多如膠似漆的惡心親昵樣,何必呢?

妄想再得到一個親吻或擁抱的人,最傻。

那是愛到癲狂的蠢人才會犯得病……幸好她沒有。

她只是以為……按照狻猊昨夜迷戀她身子的程度,今早一定不會輕易放過她,她還擔心了一下下,甚至思索過,要用什麼方式來讓他打消邪念,結果是她杞人憂天,想太多……

「可惡,爬不起來……」酸軟四肢仍是無力,該疼的地方,仍舊隱隱作痛。

她蠕了蠕,放棄,決定再多躺半個時辰,反正,只要搶在狻猊回來一度趕她之前走,就不算太破格。

他的床,比她情侶退散樓的哪一個,軟綿太多,香香的,她不想太快離開它,她想舒舒服服再睡一下,絕不是因為床上有他的氣息、他的體溫,絕不是……

她若是走了,會比較想念這張床。

海城禮炮響震四方,轟足了三十六響才罷休,照亮海空的巨大煙火,由絢爛回歸平靜。

「災星總算自個兒走掉了!我龍骸城的穢氣也一掃而光,海水清新好多好多!只損失一張貝殼大床……沒關系,她喜歡,我多送她兩張也不成問題,肯走就好、肯走就好,別、別再讓她踏進城里來,守衛們要加派人手,不得松懈!閑雜人等不許再胡亂放行!」

久違的燦爛笑容,重回龍主臉上,龍掌斷拍著胸口,一副萬般欣慰的感動模樣。他從魚婢口中听見這消息,心口郁結藥而愈,整尾龍神清氣爽少,命人擺起晚宴,要大肆慶祝個三天三夜。

第十三章

拌舞升平的海廳,蝦蟹美人齊舞,觥籌交錯,就為延維離開龍骸城而狂歡。

「你怎會放她走?之前不是硬要留她在身邊?」與狻猊同桌並坐的大龍子,啜飲水酒時,輕問了這句,嗓音像吟曲,勝過任何絲竹。

「因為她想走。」狻猊嗅著酒煙,表情平平,瞧不見歡喜,也沒有失落。延維這回走,搬走他房里的貝殼大床,其余,什麼也沒動。

「她想走不是一日兩日只事,也不見你那時好商量,任由她離開。」大龍子淺淺微笑。

「被她吵煩了,干脆順她心意,看不見听不著,滾遠遠的,我耳根子清淨。」狻猊雙肩輕聳,放下酒杯,啜吸他的銀亮煙管。

「听六弟說,你听見他砍傷延維時,驚慌失措。」大龍子玩味,笑吐最後那四字。

「吃驚什麼呢?吃驚六弟魯莽,還是吃驚她在你的扞護下,竟會受傷?」

「大伙兒今天開開心心送走她,大哥多喝兩杯,不用深究其他」狻猊對于回答那個問題,顯得興趣缺缺。

「『大伙兒』不包括你。」大龍子洞悉明白,看見眾人所沒看見的狻猊。他神情變化雖不大,仍清楚能分辨,他與平時的愜意閑適,有些許不同。大龍子問的直白︰「就這麼眼睜睜看她離開?」

「她再留下來,父王連我這兒子都打算一塊驅逐出城。」狻猊知道瞞不過大哥,也不矯飾了。「留在這惹事,一再觸怒父王,不如暫時離開,還能維持些距離上的美感。再說……她無心于此,強留何用?」

瞧,她走得多干脆麻利,他再回房時,人不見了,床也一並打包帶走,屋子突然空曠起來,配上揮之不去的茫茫白煙,真想哪出荒郊野嶺。

雖說他沒打算留她,若他返回,她還在城里,他仍會開口驅趕她離開。

她讓他覺得棘手,勸不听、罵不怕、說不動,頑劣難馴,壞心根深蒂固,昨天的擁抱,使他更看清她,她毋須撒嬌賣俏,也能教人酥軟臣服;不用眼淚,已能令他心生愛憐,她太可怕,他看著她的睡顏時,心里只有這個想法。

沒錯,她太可怕,她會讓人為她癲狂,她根本不用哀求他給她更多,他自己就忍不住願意掏心挖肺。

她根本是只小妖孽……

「馴服不了她?」大龍子打趣問。

「我自己就不是一只容人馴服的家伙,自身做不到的事,不應該強求她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狻猊很懂這道理。

「她若無法改變,你就會成為兄弟之中,第一位帶著媳婦兒卻進不了城門的龍子。」連愛媳成痴的老爹,都難以接納闖禍為樂的延維。

「媳婦兒?」狻猊噗哧一笑,口里香火咳出大半,一嘴煙霧迷蒙。「你也說的太早了吧,大哥,我還沒愛上她呢。」

「還沒?」大龍子細細咀嚼兩字。

「別忘了,我可是將她趕出城去,誰會這般無情對待心愛之人?」

大龍子輕輕搖首。「別人或許不會,但你……我不意外。」

「說得像我是慣性負心漢似的。」

「你的惡習,越是喜愛的東西,推得越是遠,絕不放在身邊。」應是自小被兄弟們整怕了,各位弟弟一鬧起來,只挑彼此心中最珍愛之物破壞,誰最寶貝的,絕對首當其沖,先打破踩扁再說。不過那是兒時天真無知,不知輕重,大家已長大成人,當然不會再如此魯莽,可五弟養出的習慣改不了。

越是喜愛的東西,推得越是遠,絕不放在身邊。

狻猊仍咀嚼者這一句話,廳外倒先傳來一陣喧嘩熱鬧,海底城的常客總是不請自來,不挑日子、不挑時辰,隨心所欲,逛龍骸城如進自家廳堂,不用先送拜帖或敲敲別人家大門什麼的。

蝦兵蟹將見慣了來客,也從不攔人,還恭敬彎腰說聲請。

「我來瞧瞧我家寶貝延維妹妹,在這里受大家照顧了,我當人哥哥的,總得來替她做做人情,感謝大家包容善待,順道看她過得好不。」影未至,聲先到,勾陳連說話都像媚笑,狐一般的冶艷。語畢,火紅身影踏進廳內,瞬間奪目顯眼,成為廳里一片藍藍白白里,最赤亮的標的。

貝陳唇瓣彎彎,自然紅女敕,像輪血色新月,色澤比任何胭脂更加好看。他將自己框在金透的護體薄圓內,渾身好似嵌了一層日芒金邊,把他一身的紅,濡染的柔和些,如熾陽熟練了上演的光芒,與雲彩交融,早就了艷麗輝映。

「恩?今兒個海底城慶祝何事?真是熱鬧」勾陳笑問。

慶祝你家寶貝延維妹妹,滾出龍骸城去。眾人的歡騰,一瞬間心虛了起來,誰也不好意思明說,舉杯相踫的手,悄悄地,縮了回來。

「狐神大人,那只小瘋子是你妹子?」龍主倒不知勾陳與延維的淵源關系。

「她是我收的可愛義妹。」排行老幾他就說不太出來,前前後後數目太多。龍主扶扶胡須,企圖遮掩幾杯黃湯下肚後的醺顏,以及……歡送瘟神遠去的傻笑,端出一臉正經︰

「令妹太嬌貴,龍骸城招待不起,她前腳剛走,狐神大人追快一些,興許還能追上。」

「走了?」勾陳表情沒有聲調來得訝然,筆直走向狻猊坐定的那桌去。

延維是為惡整狻猊而來,現在走了,只用兩種可能︰一是她整夠了狻猊,心滿意足的走;二是狻猊整夠了她,放她落荒而逃的走。真正情形為何,當然問當事人最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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