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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梟 第19頁

作者︰決明

「……」她無法回答。要去哪里?能去哪里?她自己都不知道。疫鬼餐風露宿,居無定所,打從她離開放滿金銀財寶的曲洞後,她便四處游移,恢復最原先便該屬于她的生活方式——獨自一人,生活的方式。

他不用听她答復,也很清楚,身為疫鬼,人見人嫌惡,他們被逼迫必須躲躲藏藏,過著見不得光的苦日子。

「想不想,擁有自己的家?一個不再被誰驅趕,一個有同族朋友為鄰,一個能遮風擋雨的家。」男人問,問出每只疫鬼的渴望。

她微愕抬頭,與坐直身的男人相視。

「你也孤獨了很久吧?」

「沒有……我,有過,一段,有人,相伴,的日子,就在,沒多久,之前……」她笨拙地說著,想笑著說,唇角的揚弧卻撐不起來,那是很快樂的回憶,真的真的很快樂,應該要以笑容緬懷,然而,正是因為太快樂,現在失去了它,變得更加疼痛。

被擁抱的身體,失去了熟悉的溫度,才感到百倍冰冷。

原先就無法獲得的,與得到後又被人收回的,必須適應的心境全然不同。

寂寞,與生俱來的;寂寞,分離後強烈感受到的。前者,早已習慣,後者,仍不時啃食她,她在等候「習慣」,習慣那樣的寂寞。

「疫鬼也會有人相伴?另一只疫鬼嗎?」男人打量她,她比他猜想的更年輕,瘦瘦小小幾乎是疫鬼的特征,長發半掩住雪白小臉,加上她低垂頭頸,並不是很能看清她的容貌。

她又安靜了,沒否認沒承認,不修正他的誤解。

男人沒再追問下去,之前有人陪,現在獨自一人,何須追問?不時伴侶死去便是一拍兩散各分飛,全不是太好的經歷。

「你有沒有听過許久許久之前,關于疫鬼的故事?」男人問。

她搖頭。

「想听嗎?」那遙遠混沌的年代,祖先們吃過的悶虧。

她遲疑了一下下,點頭。

她此時,確實好想听听誰說話,說些什麼都好,讓她沒有多余的心力,去反覆咀嚼 梟留給她的每字每句,曾經好甜蜜的話兒,而今再品嘗,增添一絲苦澀,殘忍地提醒她,她再也無法听見 梟那般對著她笑鬧輕哄。

「想听就坐下來,我慢慢講給你,听完,你再決定願不願意接受我的提議,為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家園而努力。」

她緩慢靠近,席地而坐。

男人告訴她,遠古那段神與魔與疫鬼的故事……

第7章(1)

「相思相思,想死想死,相思佳人,想死佳人,簡單來說,就是這樣。」

醇如酒的嗓音,悅耳好听的笑,襯托火紅長發男人出塵艷容,眸兒笑得彎眯,藏在長睫底下的濃紅色瞳仁,燦若紅寶,修長指月復劃過眼角一顆小巧紅痣,狀似愛扶,薄唇飛揚的弧度,煞是美麗好看。

「勾陳哥哥,吃藥可以治好嗎?」鈴貅最是欽佩這位風趣可愛的漂亮長輩,每每他大駕光臨,她總是第一個纏上去,在他周圍打轉,眼楮舍不得從他含笑俊顏間挪開一下下。

「不治之癥,無藥可治。」不治不治,不用治,不能治。勾陳從鈴貅口中听完 梟與小疫鬼的詳細故事,該了解的,他都了解大半,遂能做下結論。

「我小弟會死嗎?」瑤貅雙手托腮,也听得好認真。

「病情太嚴重的話,茶飯不吃,金銀不食,思念成疾,會死。」當然是指沒有改善。

「好怪的病哦,如何傳染呀?」瑛貅俏顏困惑,不懂此病何來。貔貅該都是疾病自動遠離閃躲之獸,漫長一生中,根本沒有生病機會,當然覺得陌生。

正巧閑來無事,晃到貔貅窩來喝茶磕牙的狐狸勾陳,被一窩小母貅給拉著不放,追問「相思之病」是為何物。

「傳染倒是不會,不用擔心。」勾陳給她一抹盡避安心的笑靨。

「那就好。」瑛貅松了口氣。

「我說我沒有生那種怪病啦!我是中毒了!」 梟听都沒听過「想死病」是啥鬼,少在那邊胡說八道,渲染病情,想嚇唬他?!他 梟可不是被嚇大的!

他只知道他曾經指著很多弱小家伙的鼻頭,撂話說︰想死你就給我再多吠兩句呀!

還沒有人敢反過來跟他說「想死不死」……

他娘除外。

「對,你中的毒也很嚴重。」勾陳頷首,柔軟紅發隨之輕動,看的鈴貅雙眼發直,粉晶般的眸子閃亮亮。他先是模模鈴貅的頭,前一瞬間還對著鈴貅微笑的眸,落到 梟身上時,可以由熱絡變回冰冷,同樣火紅色的眼楮,卻擁有迥異的火焰,他勾唇,嘲弄道︰「不過蠢毒同樣無藥可救,這輩子多做些好事,看看下輩子有沒有機會痊愈。」

重女輕男的老狐狸!

對三只小母貅和顏悅色,像極了準備誘拐小女娃的大婬蟲,百般討好,口氣輕輕軟軟,好似舍不得多用半點力道來嚇壞小女娃們,對他就擺出那種「你干嘛出現在我面前?還不識相點,到角落去」的倨傲嘴臉,他與勾陳的梁子,結在他兒時,才出世不過五天,勾陳趕來看干妹妹,甫見他,第一句話就是力道頗重的擰住他的軟女敕女敕的潤頰,說︰就是這小兔崽子差點害得我家小銀被天將收拾掉嗎?

最好全是他害的啦!明明他娘一胎生四只,憑什麼人貅混種的罪,只扣在他頭上,其他三只母貅就換到勾陳眯眸淺笑,直嚷著「好可愛好漂亮,好想生一只來玩哦」?!

「勾陳,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呢?放著不管嗎?或是象我夫君所言,解鈴還須系鈴人?」 梟他娘在接受自個兒夫君安撫及講解後,已經不復見其慌張忙亂,但眉宇間的不安仍是很清晰。

「小銀,放著不管沒關系啦,那只兔崽子不是說了,他沒病,沒得相思病,既然如此,就由他呀,等他痛得受不了,或是日子一久逐漸復原。反正旁人也幫不上忙,多羅嗦兩句還會被嫌棄呢。」勾陳不是很在意 梟的死活,誰叫他不像三位姐姐可愛討人歡心。

「真的無妨嗎?」生為娘親,總是多慮。

「真的啦,不然我問給你看。小寶,胸口痛嗎?」

「痛你個鳥蛋啦。」 梟回嘴。再多嘴,扁得你知道什麼叫做胸口痛!

「那,吃得下嗎?」

「關你屁事。」啐。

貝陳的笑容嵌得好牢靠,完全不受他的壞嘴影響,又問︰

「會不會覺得天是黑的,雲是烏的,一切在眼中都失去光彩,人生無趣,想嘆氣,想掉眼淚,想去見那只疫鬼妹妹?」

「我打的你眼是黑的,鼻是青的,一切在你眼中都失去光彩啦!」

貝陳轉向 梟他娘,笑出聲來。

「瞧,好得很呀。」哪里有相思成疾的淒慘可憐?嗓門震天,不知死活,牙尖嘴利,與他認識的「寶貅」沒有兩樣。

「可是他這幾天夜里都睡不好,會大叫‘寶寶——’,然後醒來。」 梟他娘盡責的模仿了一遍咆哮的詭異行為,一旁的 梟滿臉窘態。

「還好呀,不嚴重。」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是基本病況之一。

「他會發呆耶,看著天空,看著草,看著雲發呆耶。」她生他養他這麼多年,不曾見 梟如此反常。

「會發呆呀?像現在嗎?」勾陳指著怒目橫眉的 梟一笑,不理緩篌梟死瞪過來的殺人眼神,直接無視。他低眸審視自個兒十根紅艷指甲,揭唇再道︰「這小子不肯誠實面對自己的心意,還在否認,誰也幫不了他,他既然不覺得相思,沒有想念,自然不感到痛癢,你們一家子替他擔心也是無用。」等到他會哭著喊痛,再去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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