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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貅 第19頁

作者︰決明

貝陳笑吟吟要牽銀貅的軟軟小手,被她躲開。

「你真的……看到生死薄上說,他要死了?」

「文判不會騙我,他說得清清楚楚,連死法都告訴我了。」勾陳沒說的,只是文判後頭那一段,不能對銀貅吐實,關于方家詛咒開始的頭一代,關于那個女人,說了,更麻煩。

「他會怎麼死?何時死?」若能知道,她就能替他留意,如果是吃飯噎死,她就每口飯都先替他嚼碎;如果是半夜被痰梗塞而死,她夜里就不睡,時時刻刻守著他;如果他是落水溺斃,她就不讓他近水;如果他是……

貝陳深知她的用意,只能搖頭。「閻王要人三更死,絕不留人過五更,就算你知道了,也于事無補。跟哥哥走吧,傷心不過是暫時,掉幾滴眼淚罷了,明早醒來,你會發現天一樣藍,雲一樣白,世界並沒有變得不一樣;你會發現,沒有方不絕,你還是能活得好好的。」

愛情沒有這麼偉大,不會因為失去誰,天便崩了,地便塌了,難過誰都會有,畢竟是血肉之軀,會痛,會哭,會心碎,也正因是血肉之軀,所以會好,會痊愈,會不再那麼疼痛。她該要慶幸,方不絕生命如此短暫,若他活得越長,她在他身旁越久,愛得越深濃,分離時的痛楚便加倍堆積。

「真的沒有辦法嗎?那個女人的詛咒一定會應驗嗎?為什麼?到底為什麼?她說的話,這麼有效力……」這麼的,可怕。要人何時死,便能何時死……

「因為她是……」勾陳險些要月兌口而出,所幸忍住,他吁口氣。「小銀,別管這麼多,別再管了,哥哥帶你走,你本該是只無憂無慮的貔貅,只需想著吃飽飽睡好好,其余的,全拋到腦後去,你才會輕松自樂。」

「我不要走!我不信我護不了他!我不信!」銀貅拗起脾氣,比糞坑里的石頭更臭更硬。

對牛彈琴白費勁,對貔貅講理也一樣,簡言之,貔貅與牛的等級竟然是一模一樣。

接下來無論勾陳說了什麼,銀貅只會回他一句「我不走」。

勸她趁早離開方不絕,才能少痛一點。我不走!

勸她方不絕再活沒幾天,多留或少留不會有任何差別。我不走!

勸她下一回再去找個長壽些的雄性動物愛。我不走!

勸她冷靜下來,吃顆珍珠先。我不走!

今天天氣看起來不錯。我不走!

我可以坐下來喝杯茶先嗎?我不走!

……我不走!

多說無益,勾陳放棄勸說一只固執的傻貔貅,而且這只貔貅壓根已經捂蓋雙耳,拒絕听他再說半個字。

那就讓她扎扎實實痛一回吧!

嘗到痛之後,她才會反省此時的堅持有多愚昧無知,才會懊惱自己為何不听他的善意勸說,才會責備自己為何不早一點離開這兒。

他對痴情愚人都很不屑,特別是提得起放不下的家伙。想受傷?好呀,請隨意,反正痛的人是她,哭的人是她,尋死覓活的還是她,干他何事呢?他又不痛不癢——要不是私心喜歡小銀,不帶半點男女情愛的「喜歡」他真想送出幾聲冷笑,然後掉頭走人,管她接下來會面對何種慘況。

可因為是小銀,他狠不下心,不想見她哭泣,不想見她痛到無法憑一己之力站起來。

只是一片好心被視為驢肝肺,唉。

貝陳不說再見,反正說了,也不會得到「小心,請慢走,勾陳哥哥」這類的可愛恭送,說不定又被「我不走」給硬堵回來,何須自討沒趣呢?

貝陳的來與去,皆如一陣春風吹拂林梢,不留蹤跡,前一刻紅影還存海棠院內,下一瞬間,他已如一片晚霞懸浮半空之中,紅袂飄飄翻飛,紅發絲絲若雲,凡人眼中,他是天際一抹雲彩,雖美,引人仰覽贊嘆,卻不教人生疑。

臨走前,他居高臨下,俯瞰方家,腦海中浮現文判所言——

你問為何一個女子的詛咒,能決定方家九世早夭命運?你弄錯了,並不是詛咒,而是血緣,方家是一支不該存于人世的血脈,它是一個錯誤。

錯誤?勾陳有听沒有懂。

那個下了詛咒的女子,是貔貅。對,方家那一代,豢養了一只貔貅,本是主從關系,貔貅為方家咬財,方家喂以源源不絕的財物,當時的方家,富可敵國,只是,貔貅愛上她的主人,與他相好,產下不該存于世的人貅混種,這已經悖逆了天道,物種與物種皆有其限制,一旦走歧,隨之而來的麻煩也會越攪越深,在麻煩擴大到不可收拾之前,就該阻斷它。

怎樣都沒想到,跑了一趟地府挖真相,競挖出一件匪夷所思之事。

方家第二代是……人類與貔貅混種?

正是。文判還喝了口荼。

人類與貔貅怎可能生得出孩子?!貝陳驚呼。

所以,才說是錯誤呀。文判開宗明義便將「錯誤」兩字掛在嘴上了。

你們不希望這支胡攪的血脈開枝散葉,于是,讓他們短壽少子,這才是實情。勾陳直接點出事實。

不是「我們」是「我們」之上更高位者,畢竟這事兒傳出去難听,再者,人貅混種究竟算是人,抑或貔貅?若說是人,不該生來便具備咬財能力,對于致富易如反掌,更不該一個月之中,半月為人,半月為獸;若說是貔貅,就不該依靠人間食物維生,擁有人類種種習性。文判淡道。

那又不是方家子孫的錯!貝陳為方家抱屈。他們不能選擇父母,變成人類與貔貅雜交的血脈,非他們所願。

對,不是方家子孫的錯,所以,上頭下達命今,用了數百年的時間,等待方家血脈經由一代一代婚配,變得稀薄,屬于貔貅的那一部分,受母方人類血脈所淡化,他們失去獸化能力,對財氣雖敏銳,卻不若貔貅具有探掘本能,但他們仍有貔貅的特性及神威,否則當初派瘟神去方家放進一小撮厄疾,便能輕輕松松滅盡方家,正因為他們有一半仍屬于貔貅,能闢邪化煞,瘟神對他們避而遠之。文判解釋著,為何當初沒在第一時間便將首位人類與貔貅所產之子存活機會給硬生生沒收,又緩道︰當年方家主人迎娶新婦,激怒了貔貅,貔貅狂怒之下所發惡言,順勢被上頭拿來用,讓人誤以為方家是受怨婦毒咒所迫害。

依勾陳對貔貅的認識,看似悠哉難馴的貔貅,對誰都無禮、待誰都冷淡,一旦獲得貔貅信賴或忠誠,又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貔貅會變得專一,只認一人為主,竭盡心力為其咬財,給予最純淨無私的重視,不論那樣的感情是主僕或愛情,貔貅都不會叛離他所珍視之人,倘若貔貅慘遭背叛,他們的反應會非常激烈,恨意掩蓋情意,收回所有感情,至死都不再與其有所瓜葛。

那只母貅見愛人另娶他人,定是震怒欲狂,雖不至于大開殺戒,卻也絕對走得不拖泥帶水,一旦貔貅決意要走,誰都留不住她。

你們為何不于脆在方家第二代擁有生育能力之前收拾他,那不就省下三四五六七代的麻煩嗎?也于淨麻利些!吧嘛還生出一個方不絕來困擾小銀呀?!

正因無法去做,才不這麼做。方家第二代的貔貅血統太濃,不是捏捏手指就能除去的弱者,那一回削減他的壽命至三十年,耗費我們多大的氣力,你絕對無法想象,于是才決定,先沖淡貔貅那部分的血脈,再逐步導向正途。

提及削減壽命一事,文判淡淡攏了眉,眉心幾不可見的皺折,因下一段言語而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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