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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伙計 第26頁

作者︰決明

「你這發髻梳得很漂亮,自己動手的嗎?」他問,臉上不見凶意。

咦?發髻?

「奴婢是自己動手盤梳的。」她被問得一愣一愣,嘴上沒忘掉誠實回答。

「綺繡會很喜歡,你替夫人梳一個一樣的發髻。」他看向歐陽妅意,眼中浮現的卻是愛妻盤梳起相同的發髻,定會更嫻美。

「……」歐陽扛意頓了良久,為他提出的怪要求而發怔,良久後才頷首忙應︰「是。」

赫連瑤華抱起白綺繡,一並坐于妝台前,盆口大小的銅鏡映出兩人身影,白綺繡雙眼閉合,螓首枕靠在赫連瑤華頸窩,沉沉睡著,雪色肌膚少了些紅潤,模樣清瘦縴細,歐陽妅意是頭一次見到赫連府中那位集三千寵愛于一身的女主人廬山真面目,偽裝婢女五天,她多少有耳聞白綺繡體弱多病,赫連瑤華把她捧在手心,不允她撞了傷了,不可否認,白綺繡美得很靈秀。

歐陽妅意以玉篦梳理白綺繡的及腰長發,她枕在赫連瑤華身上,並不方便為其盤發,不過白綺繡睡得沉,歐陽妅意只能盡力以這樣的姿勢編起漂亮圓髻。

白綺繡病得這般重嗎?她丈夫在她耳邊同她說話好久,加上歐陽妅意盤發之際,難免會稍稍使勁扯動發根,白綺繡也沒有醒來的跡象。

「綺繡,等會兒在左邊髻側簪上這支珠玉釵,你瞧,是不是好美?」赫連瑤華柔聲問,持起銀光閃耀的素雅珠釵,在她發畔比畫。

歐陽妅意不時偷瞄鏡內兩人,雙手也沒停下盤發動作,這種圓髻她熱能生巧,之前在當鋪天天都得梳上一回,沒兩下子,她便在白綺繡頭上織梳起端莊好看的發髻,正準備將散落鬢邊的幾根發絲撩到白綺繡耳後,以小夾子固定,在無可避免踫觸到白綺繡耳廓時,被指月復傳來的異常冰冷給嚇了一大跳。

她以為自己模到了積雪,怎麼會這麼冰?!謗本不是尋常人會有的體溫,倒像是——

死人。

「真好看,綺繡。」赫連瑤華為白綺繡簪上珠玉釵及些許她偏愛的飾花,從鏡中深情凝望她,滿意笑著︰「你喜歡嗎?」

歐陽妅意站在兩人身後,假藉收齊髻側發絲之舉,不著痕跡地探向白綺繡的頸脈,更確定了自己的狐疑。

脈搏,是靜止的,沒有跳動。

白綺繡,早已死去。

赫連瑤華不知道他的妻子是個死人嗎?!

還是……他知道,卻不接受這個事實,妄想靠著金絲蠱來讓她死而復生?!

歐陽妅意蹙眉,覺得情況一團混亂。

「以後,你就每日過來替夫人梳髻。」赫連瑤華在鏡中與歐陽妅意的視線對上。

「……哦,呀是!」差點應答的太隨興,她立即改口,也沒忘了要福身。

「沒你的事了,出去。」赫連瑤華下令時的不苟言笑,在他低下首,與白綺繡說話時,又盡數化為烏有,只剩下溫柔︰「綺繡,咱們就梳這種髻形去游湖賞花,你說可好……」

歐陽妅意耳際仍回蕩著赫連瑤華的輕聲細語,她退出房,才發現屋外大雨滂沱,方才的好天氣,已不復在。

如同此時發覺一件驚人事實的她,心里,布滿灰壓壓的不祥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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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密的地牢,只有一扇挑高小窗,勉強能听見外頭持續數日的嘩啦落雨聲,打破暗牢中的死寂靜默。

迸初歲閉上眸,他並未睡下,只是睜開雙眼,所見之景仍是幽暗牢房,雖然房內相當干淨,床椅櫃桶樣樣不缺,也有幾十本的舊書供他翻閱,對他卻沒有差別,牢房就是牢房,離不開這里,他難有好心情。

胸口平緩起伏,前幾日吐納都會帶來疼痛的傷,到今日,已經完全感覺不到不適,果然是他們口中的妖人,連胸膛被硬生生剖開,都還能存活下來……

嚴重的大傷,讓他心里的金絲蠱過度勞累,這幾天來,它睡得很沉,他完全感受不到它的蠕動。

那種開膛破肚的痛,真的……很難熬。

非常、非常、非常的痛,幾乎快要讓他痛得死去。

就在他快要昏厥過去的同一時間,他看見尉遲義的臉,出現在上方屋頂。他沒料到尉遲義竟然會找上赫連府來,他不希望被看見死狀,再由尉遲義的口中,將血淋淋的情況轉述到歐陽妅意耳中。

他怕她……會被嚇壞了。

他怕她會像那日站在他床邊,哭得無法克制,豆大的淚水,淌落粉女敕雙頰……

他總是害她哭泣。

他被赫連瑤華從嚴家當鋪帶走,沒來得及留下只字片語,她一定誤以為他生氣她說了「好惡心」的批評才會賭氣走人,實則不然……

她沒有說錯任何話,哪個正常人會在體內豢養一條蠱蟲,與它和平共處?

他第一時間轉身離開,因為自慚形穢,逃走,因為無地自容。

與其說是金絲蠱在心頭鑽扭使他的胸口發疼,實際上,她的話,讓他羞愧,讓他覺得自己異于常人,讓他對于自己競希望能與她一生相伴感到痴心妄想。

金絲蠱對蠱族人而書,是神聖的,在外人眼中,卻是丑陋可怕,教人畏懼……

他並不想離開她……

即便,被她所厭惡著,他仍希冀能留在她身邊……

鐵門上的鋼煉匡鐮匡鐮被解開,沉沉的門推開,悶而重的回音,傳遍密室,古初歲當然不會漏听,他卻不想張開眼,會踏進隱密牢房,打開大鎖入內之人,只有赫連瑤華。

暗牢里,不會有希望,不會有光明,不會有他最期待的身影。

「賴活下來的生命,打算躺在床上虛耗掉,等待我找齊另一批大夫來為你取心為止,是嗎?」赫連瑤華走向牢內一張太師椅落坐,這張椅,放在這兒,不是方便古初歲坐著讀書,而是為了恭迎他赫連瑤華所設,他可不會委屈自己進到一個連坐都沒得坐的髒地方。

畢竟古初歲身體里擁有他最想要的金絲蠱,每隔十來天,他便會紆尊降貴地進到牢里看看古初歲是活是死。

「若我能離開,我自然不會躺在床上虛耗生命。」古初歲淡淡回他。人生,能做的事還太多,他雖不被允許去做,卻囚禁不住他的思緒,遠遠飄離這處黑暗。

殺赫連瑤華再逃出這里,是他輕而易舉能做到之事。

只消一滴血,赫連瑤華的命,便捏在他掌中,但他並不是殺手,不懂武、沒提過刀傷人,都是別人先傷他,才慘遭毒血反噬,闖進當鋪的黑衣男人們如此、以薄匕劃開他胸膛的大夫群如此、上回逃出牢房時如此,他不想殺人,即便他站在任何人面前,都是最危險的凶器,他也不願放任自己去奪取他人性命,他見過太多殺戮,在他眼前一個一個死去,他曾經深深痛恨過殺人者,今時今日,他便不會容許自己變成殺人者。

一旦殺人變成了喝水吃飯一樣習慣的本能,他就真的連「人」都稱不上……

他總是小心翼翼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讓體內的血被沸騰為毒,不讓它們噴濺出來時,變成劇毒。這並不是難事,所以他在嚴家當鋪時以匕首刺穿胸口而濺血,他可以不傷害當鋪中眾人、為他診治的大夫,還有……妅意。

然而,仍是有他失控之際,例如,過度強烈的疼痛、激動,或哀傷。

「不用急,你能虛耗的時間並不長。」赫連瑤華正緊鑼密鼓地砸下重金在聘任名醫,要以最短時間再進行一次手術。就算古初歲一身毒血找不到解決方式,亦無法阻止他的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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