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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伙計 第21頁

作者︰決明

無論蠱族人如何想導正這天大錯誤的觀念,慌張解釋,將領全不采信,他只相信自己雙眼看見的事實,刀鋒落下所劃開的傷口,詭異的絲線,眨眼之間的縫合,消失無蹤的刀疤……

逼族的青壯年,被送上戰場,然而,他們全是莊稼漢,不懂武,沒耍過刀槍,在戰場上,笨拙無比,金絲蠱雖能治傷,卻不能讓他們真正不死,當傷勢過重,或是太密集地逼迫金絲蠱吐絲,金絲蠱亦會因過勞而死去,金絲蠱一死,戰場上的蠱族人,比一只螞蟻更贏弱,那場戰役,蠱族死傷近半數,將領冷呿,看清了派這群烏合之眾是敗筆的現實,他開始采取第二條計策——

他找來數十名身強體壯的武學高手,準備把蠱族體內的金絲蠱移植至高手身上,如此一來,最強的士兵,配上能自我治療的特殊能力,還怕不能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嗎?

如意算盤打得很響,卻做不到。

當他把蠱族人開腸劫肚後,挖出心髒,取走金絲蠱,罕見的怪蟲輕蠕掙扎幾下,便不再動了,蟲身上的金黃色澤迅速褪去,變成槁木般的暗褐,死亡。將領不信邪,又捉了幾位蠱族人來試,結果都一樣。

金絲蠱,根本不是他以為的無敵!

殘存下來的蠱族人,幾乎只剩下毫無用途的老人小孩,將領本打算殺光他們,以泄心頭怨氣,軍醫反倒央求將領讓他深研金絲蠱這種神奇之物,將領相當干脆地允諾,反正無用之人,隨便軍醫想對他們做什麼都無妨。軍醫向來最喜愛將戰俘切切割割再縫縫補補,或是拿戰俘來試藥,戰俘很輕易就會被軍醫弄死,但蠱族人不同,他們生命力強,劃開大傷還能喘氣,無須替他們上藥,也不用給他們太長的恢復期,那些小事,護主的金絲蠱全會去做。

金絲蠱的本能,延長了蠱族人的折磨。

當年仍是孩子的古初歲,便是在那時,被強灌下大量的毒或藥,成為軍醫試驗的藥人之一。

親眼目睹周遭的族人一個接一個倒下,他們體內的金絲蠱在漫長且無止盡的試毒中,支撐不下去,他知道,族人的淒慘死狀,也將會是他的,總有一天……

他卻獨活了下來。

為什麼?

他明明沒有特別想求生。

為什麼?

他無法死去。

為什麼?

那些劇毒已經讓他的嗓灼傷得無法復原,讓他腑髒受藥毒侵害而受損,讓他的身體殘破敗壞,他以為,那代表著他體內的金絲蠱也瀕臨死亡,他在等待,閉上雙眼,等待著死。

之前,一直無法理解,活下來有何意義?

他甚至痛恨著藏在自己心髒間的金絲蠱,恨它為何不給他一個痛快,為何要凌遲他——

現在,他似乎有些明白。

活下來,是為了遇見她。

妅意。

若當年就那樣死去了,他就無法與她相遇,無法得到美好回憶,他的生命便只剩下孤獨的殘缺和滅族的痛苦。

他不由得以掌心貼往胸口,默默感謝起屬于他的金絲蠱。

能活下來,真的,太好了……

他在嚴家當鋪時,時常這麼想,按著心窩處,由衷感激。

「我當然清楚金絲蠱一離開你的身體就會死亡,我會花下大筆黃金從軍醫手中買下你,自然從他口中听見關于金絲蠱之事。你放心,我不會蠢到犯下這種大錯,畢竟,全天底下唯一僅存的一只金絲蠱在你體內,我比你更舍不得它死。」赫連瑤華松開手,放過古初歲的長發,方才還拉扯著發的五指,挪到古初歲胸口,慢慢收緊那一方寸的衣料,他沖著古初歲一笑︰「我準備連同你的心,一塊兒挖出來。雖然我不願意讓你這個低賤男人的心在她體內跳動,不過,為了金絲蠱、為了她能活著,我可以勉強容忍。」

迸初歲淡覷著赫連瑤華獰笑中,帶有的希冀及喜悅,那是近乎發狂的眼神。

「你的存在,就只是為了這個,不是嗎?」赫連瑤華笑問他。

不是。

他不是為了讓另一個人活著而存在,不是!

「難道,天底下還會有誰像我一樣,認為有你在,真好?」赫連瑤華語帶嘲諷。

好在有你。

有,有人。

赫連瑤華希望他活著,是為了要取他體內的金絲蠱去救另一個人,所以他說「好在有你」,意指著好在蠱族人里,殘留下你,真是件好事,如此一來,她便有救,她能靠著金絲蠱延續生命。

赫連瑤華並不稀罕他古初歲是活是死,他讓他活著,不過是在等待時機,一旦適合的日子到來,他也會毫不遲疑挖走他的心……

但妅意不同。

她不奢望從他身體里拿走什麼,對她而言,他古初歲代表的並不是一件商品,不是一個毫無痛覺的東西,不是一個殺掉也無妨的代替品。

迸初歲想起她,不掩飾自己喜悅輕笑,難听的嗓,刺耳得讓赫連瑤華皺眉,更刺眼的是古初歲流露真情的臉龐,赫連瑤華嫌惡那樣的表情,他已經記不起來有多久未曾從鏡中看見曾經如此深情的自己,自她倒下之日起,他就不曾再發自內心的笑。

帶了惡意,他故意要破壞古初歲的喜悅,道出彼此都心知肚明的現實︰「即便有,也不具任何意義,因為很快的,古初歲就會從世上消失,只留下你的心,以及藏在心里的那條金絲蠱。」

第7章

歐陽妅意面若晚娘,坐鎮櫃台後方,散發出冰凍氣息,讓人退避三舍,她雙臂抱胸,臉上書寫著四個無形大字——惹我者死。

「難怪當鋪生意最近慘之又慘,我終于找到始作俑者。」嚴盡歡繡花鞋在歐陽妅意身後跺跺有聲,模仿歐陽妅意膀子交疊的姿勢,氣勢卻遠比歐陽妅意更凶狠︰「姓歐陽的,你再給我這樣醉生夢死,我就在你腦門上張貼售價,把你賣掉!」省得死賴在鋪子里混吃等死!

晚娘臉迅速消失無蹤,連渣也沒剩,取而代之是受虐小媳婦,歐陽妅意縮肩,聲音囁嚅,替自己狡辯︰「我哪有醉生夢死……」她明明就再清醒不過了,不藉酒澆愁,也不以淚洗臉,干嘛這樣說她……

「有呀,你一臉剛剛喝飽整壇砒霜的嘴臉。」嚴盡歡酸溜溜道。難得今日獨見她一人,夏侯武威沒有跟在她身後。

「……我自己乖乖閃到後堂去整理流當品。」歐陽妅意很認分,不留在當鋪大廳破壞觀瞻,嚇跑客人。

「你該整理的是你的腦袋。」整理流當品有啥用?又不會讓她變聰明。嚴盡歡冷呿︰「不過就是跑了個男人,又不是金剛鑽的鑽山被挖空,你在失什麼魂落什麼魄耍什麼悲情呀?!」要是鑽山被挖空,她會陪歐陽妅意一起灌砒霜!

「誰會為了古初歲失魂落魄?我嗎?我嗎?是我嗎?!我才沒有咧!小當家你看我——你看仔細喔!」歐陽妅意跳起來,在嚴盡歡面前轉圈圈,像只忙碌的小粉蝶,又是拍拍雙腮,又是撩撩衣袖露手臂︰「我氣色多好,雙頰紅潤紅潤的,還因為食欲好,吃胖了些,我才沒有為了古初歲跑掉就失魂落魄,他要走就走呀,我才不理睬他,也不會去找他,更不會再想他,他小鼻子小眼楮小心腸,不給人說完話的時間和道歉的機會,連聲再見都不說就……」她越說越氣虛,到後來只剩含糊咕噥,發現氣勢弱掉,她欲蓋彌彰地重哼幾聲,想強調她的滿不在乎。

對,他要走就走,她才不會滿街滿城胡亂尋他,不會尋死覓活、不會垂頭喪氣、不會以淚洗臉、不會自怨自哀,不會不會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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