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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鑒師 第23頁

作者︰決明

「你,在怕什麼?」他伸手揩去她的淚水。「怕我拒絕你?怕我將回復朱朱的那番話,原封不動轉送給你?怕我告訴你,我對你沒有男女之愛,我只把你當成妅意一樣,是個妹妹?」

她的惶恐,全數教他猜中,半點不差。

「你有讀心術嗎?」她雙手按在胸口,不謝他看穿更多心事。

「是你的心思太好猜,全寫在臉蛋上頭,想藏也藏不住。」

她被他勾起下顎,無法低頭去避開他銳利眼眸的探索,想骨碌碌地轉開瞳仁不看他,他卻以指輕挪她的臉龐,逼她正視他,他指月復好燙人,貼在她膚上,傳來熱源,煨得她雙頰泛紅。

「……那你還不說嗎?」

說是她自作多情。

說兩人的關系僅是朋友。

說他……不喜歡她。

「是呀,我應該要先回應你才是。」公孫謙露出慣出笑容,看在李梅秀眼里,卻是心一抽緊。

歐陽妅意說過,公孫謙在拒絕朱子夜時,就是面帶微笑。

她用力深深吸口氣,做好準備。

來吧,她挨得住,她不會哭的,至少,在他面前,她會挺住!

嗯嗯,不用客氣。她很想笑著回他,但她太緊張了,連呼吸都忘了。

「糟糕,我好像有點……太高興。」公孫謙一頓,調勻吐納,眉眼微微彎,像月一般,眸子燦亮,盈滿喜悅,右手掩住薄唇,卻掩不住飛揚的唇角。

咦?她一直盯著他,所以沒有漏看分毫。

他……好像真的挺開心的……就她近日來與他的密切互動,她不僅僅學會分辨商品優劣的皮毛,也學會了分辯他的笑是屬于虛應、苦惱、不悅、嫌惡,或是發自內心的歡愉,她在一眼之內就會看出來。

他現在,笑得好真誠、好絕對,也好……靦腆哦。

靦腆,一個她不曾在「公孫謙」身上看過的字眼。

他正在深呼吸,眼尾浮現笑紋,臉龐上,浮現淡淡的粉紅色澤,李梅秀看傻了眼,一方面是此刻的他,笑起來帶點稚氣,不同于以往精明干練,模樣煞是好看無比;另一方面,便是他的反應,出乎她意料。

他沒有吐露傷人的話語拒絕她。

他沒有和她保持疏遠。

他甚至沒有轉身走開……

怎、怎麼回事?

她完全胡涂了,只能等公孫謙笑完,再帶著滿眼的星燦光亮,覷向她。他的嗓,既低沉,又清亮,還有濃濃笑意。

「雖然早是隱隱察覺之事,但由你親口說出來,我安心不少。眾人皆說,你對我有意,可你的態度又教人捉模不定,當我以為你心儀我之時,你卻逃離我遠遠,明明在我身邊、在我隨時可見的地方,可保持著一段距離,我靠過去,你就退開,我想待你好,你避之唯恐不及,我幾乎要以為是我自己弄錯了,實際上你並不如我自以為是地喜愛我。」

秦關說,那個女孩喜歡你。

夏侯武威說,那丫頭愛慕你。

尉遲義說,她迷戀你。

歐陽妅意說,造孽哦,又迷走一個豆蔻小泵娘的芳心。

他也從她眼中,看見了愛意。

所以,他以為她愛他,這個認知,令他開心,超乎他想像中的,開心。

他喜歡她在他身旁打轉,分擔他在做的事,本是枯燥無味的工作,和她一塊兒忙碌,變得有趣起來。

他喜歡訴說每一件典當品的故事給她听,她像個最好奇的孩子,每回總是听得津津有味,遇上有趣的典故時,她會發出輕快笑聲,咯咯咯地響亮清脆,不懂得姑娘家要掩起嘴兒,笑不露齒,但那時的她,純真、不做作,想笑時,爽朗放聲,還差點笑得在竹席上打滾。

他喜歡上這一個在沁寒清晨中悄悄起了大早,認真專注地為他清掃滿園子落葉的女孩。

他喜歡上這一個在白茫茫雪街中急急奔跑,失足跌了好大一跤,卻起身拍拍濕雪,帶著笑,繼續奔向他的女孩。

他想待她好,他想光明正大將她擁入懷里,而她,卻在這個時候,與他劃開鴻距——

當他放柔神情,對她微笑,她會忙不迭轉開臉,逃避他的討好。

當他為她暖著熱茶熱湯,要為她袪寒,她會咬咬唇,匆匆道謝,端著茶就跑掉。

當他握住她冷冰冰的柔荑,想用自身體溫溫暖她,她會全身僵硬,雖不至于迅速抽回手教他難堪,卻也讓他清楚感受到她對于他的靠近,產生的不自在。

她甚至仍生疏地叫他公孫先生。

他開始疑惑。

是他誤解了嗎?以為她的跟前跟後、她的眸光追逐,就是愛情的表現,實際上只是他自己一廂情願?

是他曾經凶過她,令她對他有極差的印象,只是她嘴上不說罷了?

她不像眾人所認為的喜愛他?

就在他產生不確定心時,朱子夜的出現,他擔心李梅秀會更加誤會,所以顯得比平時更加急躁,失去了冷靜。他不願意被她認為他感情世界復雜,仿佛身旁有許多鶯鶯燕燕圍繞,于是,他想向她解釋自己與朱子夜的關系清白,他對朱子夜未曾動過心,結果,她卻向他表白愛意……

一切都太急轉直下,超乎自己的掌控,在他正憂心自己是單方面的暗戀之際,她告訴他——

我喜歡你。

我和朱子夜一樣,喜歡你。

何止欣喜若狂。

誰說只有女人會因為愛與不愛的問題而輾轉反側?男人又何嘗不是?

猜測著對方的心意,惴惴不安、患得患失,情緒受人操弄控制,難由自主。

覺得對方愛他,心情大好,男性自尊得意膨脹,比猛虎更有氣勢、更囂狂、更意氣風發。

覺得對方不愛他,心情惡劣,尊嚴蕩然無存,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上身,只想窩進陰暗地洞里,誰也別來同情他、可憐他,放他一個人去腐爛發霉就好。

男人同樣會害怕不被心儀之人所喜愛著。

「你……」李梅秀听畢他的話語,好半晌才勉強擠出這個字,喉頭便梗著更多的困惑。

他說他很高興。

他說他安心不少。

他說他以為自己弄錯了。

他……

「你……沒有要拒絕我嗎?」像拒絕朱子夜那樣,拒絕她。

鮑孫謙笑她的憨傻,也笑她這個問題的蠢笨。

「我為什麼要拒絕你?我求之不得。」

「求、求之不得?」她呆呆重復這四字,它們賭注意思她懂,但此時此刻從他嘴里出現,她顯得迷惑無比。「不對呀……那天你的回答不是這樣……」

「哪天?」

「那天秦關說出我喜歡你,夏侯武威問你,是不是也喜歡我時,你……沒有說話。」李梅秀回憶著當日自己在門外听見的一切,包括了他的無言。「我知道你不會撒謊,你說過,若真話太傷人,你會選擇不開口。你不是因為……不想說實話來讓我難堪,所以才沉默不作答,是不?」

鮑孫謙記起確實有這麼一回事,當時面對兄弟們的探問,他笑而不答,兄弟們沒再逼問下去的原委,是躲在門外的她沒能看見的——他那時的笑,說明了一切。

她只知道他沒有明白告訴秦關他們,他是否喜歡她,卻不知道他帶著愉悅的微笑,以臉上毫無遮掩的神情,作出回答。

鮑孫謙在她面前屈下高頎修長的俊軀,彼此目光平視膠著,她雙手絞著裙布,他溫暖掌心覆在她手背上,露出與那日相仿的淺笑,笑容雖淺淡,黑瞳內炙燃的堅定,如火般灼熱。

「我公孫謙,不會因為擔心讓人難堪,而在感情這件事上頭,采取模稜兩可的答覆。我認為,若不能真心誠意回應別人的情意,我寧可狠狠的、不留余地的,要對方死心,絕不耗費對方的青春和心意。」他一字一字,輕緩、堅決,要她听個仔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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