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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伊人 第26頁

作者︰決明

所以,她難耐疼痛地流下眼淚,臉上所有血色褪去,雙唇顫著,是假的!

假的假的假的假的假的假的假的假的假的假的假的假的……

可是……為什麼幻覺沒有消失?

為什麼鮮血仍在濕濡著他的手掌和衣裳,甚至大量地染紅地面,稠密而熱燙,將他囚得動彈不得?

為什麼她的淚水,她的痛楚低吟,在眼前,在耳邊,沒有停止?

為什麼幻覺的身邊,會出現他親手為秋水鑄造的鳳舞刀——它應該安安分分躺在秋水手邊,在她想吃水果時拿來削削皮,或是她一時間找不到剪子時充當用具,為她裁布剪線,為何此時的它,刀身沾滿鮮血,斷成兩截,掉落在地?

為什麼幻覺伸手踫觸他時,會有溫度?

假的……

假的——

「……小……武哥……」連秋水試圖穩住聲音,但她失敗了,太疼了,胸口好像烈火焚燒,每吐出一個字,都感到心窩處揪痛一回,衣襟的血濡越來越沉重,仿佛壓迫著她,即使她再努力呼吸,每一口都相當困難。「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不要擔心他!不要在這種時候還在擔心他!

他按住她胸口驚人的傷勢,想要阻止珍貴血液再從她體內離開。

「不、不要再說話——」他的嗓音在發抖。

「……我好擔心你……雪、雪姊……在粥里……藥……虎標哥他們全都……」尾音幾字已經無法發出聲來,只剩氣息及雙唇淺淺的蠕動。

「秋水!不要說話!」他失控地吼她,緊緊抱住她,想用自己的身體擠壓住傷口,妄想堵塞出血速度,可她的體溫好冷,兩人身上的衣裳除了血色之外,幾乎已經看不出原色,他的灰色衣裳,她的白色裙襦,只剩下刺眼的紅,他將她的螓首按進懷里,不停地在她耳邊喃語︰「不要——不要閉上眼楮,秋水,不要閉上眼楮,求你……我馬上替你包扎傷口,你撐著!我馬上——」

他月兌下衣裳,用力撕成布條,纏繞她胸口的刀傷,一圈一圈潦草凌亂,而且無論他纏上幾圈,它們也會迅速被染得透紅,抵擋不住血液奔流的速度。他不放棄,纏著,繞著,眼睜睜看著它們再度被濡濕。

「秋水,不要離開我——你答應過我,要和我永遠在一起,你說過,我們到南城之後,你要替我生一窩胖寶寶……你明明說這輩子跟定我……不要騙我……不要拋下我……」

他殺過無數的人,或許一刀斃命,或許苟延殘喘,他知道現在緊緊擁在懷里的嬌軀正在死去,她流失太多的血液,龍飛刀劃得太深,精致的鳳舞刀也抵抗不了龍飛刀的蠻力,應聲而斷。

龍飛刀斬斷了鳳舞刀。

而他,錯殺了秋水。

「……我不會……拋下你……絕對不會……」她仍在給予他承諾,聲若蚊蚋,雖不是敷衍、雖是她始終不變的堅持,可他很清楚,她的承諾,正在破滅中。

她不會拋下他,卻不得不。

連秋水已經失去回握住武羅手掌的力量,那般微小的力量……

「秋水,別走……」他落下眼淚,在她面前從不曾懦弱哭泣的他,即便被她爹打得瀕死,也沒這般脆弱過,他的淚,滴落在她頰上,卻溫暖不了失去血色的容顏。

他一聲聲的呼喚,都在哽咽,都在發顫。

她的最後一口氣,仍是咽下,含著淚光的眸子,濕濡了長睫,卻不再睜開。

「秋水——」

他痛哭,懷里想留住的溫度已經逐漸流失,無論他抱得多緊,她的身軀卻冰冷得好快,他將她更加揉進胸口,下願放開她。

他的眼淚,在那時已經流盡。

他的心,隨她一並死去。

他抱著她,不吃不喝,木然坐在原地,日升月落,對他沒有意義︰晴雨更迭,他視若無睹,太陽再耀眼,照射在他臉上,他依然感覺寒冷刺骨,雨水打在他身上,也不會比她灑濺于身的血更加教他難受。

他恨極了自己,恨極了龍飛刀,恨極了自己握刀的右手,他用他最恨的兩樣東西互相傷害——他拿起龍飛,一刀一刀劃爛自己的右手,任它血肉模糊地癱放在腿側,這只傷害秋水的手,他不要了,廢了最好、爛了最好。

她躺在他胸口,軀干已然僵硬,只剩長發仍柔軟地披散在他周身,他左手輕輕拍撫她的背脊,仿佛她只是睡去,隨時都會再醒來。

「你打算,就這樣死去嗎?」

在武羅等死之際,有人緩步而來,佇立在他面前,平緩的嗓,淡淡詢問。

武羅沒有抬頭,他一點也不想去看是誰來了,無論是誰,都不會是秋水。

跫音走近,雪白的鞋,步入武羅始終低垂的視線內。

「你打算,讓她的尸身繼續暴露在外,一寸一寸腐敗壞死?」

這句話,終于讓武羅有了反應,他望向眼前的男人。

是鬼魂嗎?一頭雪色白發,一身雪色白裳,膚色也染上一層淺淺白色,面容年輕乎和,不是蒼老的年歲,卻擁有異常鶴發。

「你是誰?來勾我魂魄的鬼差嗎?」武羅喉頭乾啞,雙唇進裂,離唇的字句,都像粗磨過的聲音。「太好了——我等你很久很久了,快點動手。」

「我不是勾魂使者,而且你的壽命不該終于此。」他是神,天山之神,月讀。

「我不想活。」

「即便你不想活,即便你現在就死去,也不等同于就能趕上她,你與她的業不同,就算到了地府,你一樣尋不著她。」月讀在他面前蹲下,與他平視。「武羅,這是她注定的命盤,她已償完這一世該受的果,讓她入土為安,讓她走得不再有堊礙吧。」

「……不。」他艱難地吐出這個字。

不!這樣做的話,他就會失去她,永永遠遠失去她了!

他不放開環抱在她身上的手臂,反而箝得更緊。

「你抱著她,她也不可能再活回來。」

「滾開!」武羅對著他咆哮,暴瞠的雙眸里布滿數日不曾合眼的鮮紅血絲。

月讀並未受他斥退,淡淡無緒的面容毫無起伏,再道︰「你與她的緣分,到此為止。」

「住嘴!」他不要听!

「無緣的兩個人,即便靠得再近,愛得再深,也會如同你與她,不是生死離別,便是孽障糾纏。她這一世,死于你之手,你還希望求得下一世?你想讓她再度嘗到這種苦痛?」

無情的話語,月讀說來既淺淡又平鋪直敘,以旁觀者的立場陳述事實,如針似劍,扎入武羅已然麻木的心內,激怒了他,他以受創至深的右手執起龍飛刀,五指雖無法握緊刀柄,仍是吃力地把刀甩向月讀。

「住嘴!住嘴住嘴——」

月讀只稍稍側首,避開擲來的龍飛刀,右袖如雲海緩流,在武羅看清他的手勢之時,連秋水的尸身左臂已被他扣住,將她從武羅懷里拉開。武羅不放,伸手要去搶奪回來,月讀以同手手背擊向武羅胸口,看似細微的動作,卻把武羅震飛數步遠,武羅已有數日未曾進食與休憩,自然擋不住月讀的攻勢,他跌坐在地,只能焦急大喊︰

「秋水還我——」

月讀再揚右袖,身後不遠的泥地瞬問陷落一大塊窟窿,連秋水的尸身緩緩沉入。

「失去魂魄,肉身與樹木石塊無異,抱著她,嘶吼、流淚、後悔、怨恨,又有何意義?她的魂魄,早已隨鬼差而走,領往地府,依照她這一世的業來決定入世輪回或受罰贖罪,她拋父離家,是為不孝,見你殺人而不勸,是為不義,償完這些罰則之後,便能獲得重入輪回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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