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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伊人 第10頁

作者︰決明

那一刀劃破她的胸口時,把他的心也一並撕裂絞碎。

他的人生,停駐在那段可怕的記憶中,未曾再前進。歡笑、喜悅,隨著她一塊兒入上,埋于黃沙之中,化為枯骨。

他不要承受第二次,也不要她再承受第二次!

「既然她知道我入仙班,那麼她徘徊流連在彼岸,等待什麼?」武羅問。

不是等他,還有什麼讓她不願離開?還有什麼教她魂牽夢縈?

「等……只有她自己知道的,一個滿足吧。」文判官不想對連秋水的內心妄下斷語,雖然他將她的痴傻全看在眼里,但他終究不是當事人,站在局外觀棋,不語,才是真君子。

「滿足?」武羅對這兩字不解。

在這里能有什麼滿足?

這里既沒有鳥語,更沒有花香,暗無天日。當年他在地府吃盡苦頭,天天夜夜都在償還自己于人世犯下的殺孽,時時刻刻魂體都處于被折磨的痛楚中,只有躺在竹席上,讓補魂師替他縫補傷處的短短半個時辰,他才感覺到疲憊的身心都獲得徹底休息。

武羅來不及深思與提問,背後傳來頗為耳熟的狗吠聲,那種興奮過頭的綿密吠叫,他在不久前才听過,由遠而近,越叫越急促,越汪越開心——

小瘋狗似的叫法。

眼熟的圓圓小白球,從暗處一角飛奔過來,繞著武羅手上那柄由開明獸變化而成的大關刀跑跑跳跳,咧咧的狗嘴像在大笑,汪聲不斷。

這不是童府婢女豢養的小白狗嗎?他記得叫……雪花?

方才明明還在童府花園里活蹦亂跳,為何現不會出現在此地?它死了?

文判官看出武羅的驚訝,緩緩笑道︰「世事無常,天尊無須大驚小敝,您比誰都清楚,前一秒才在笑著的人,下一瞬間就可能因天災人禍或意外而死去。」他邊說邊閃身到武羅面前,試圖擋住某位粗心大意尋狗而來的傻丫頭。

但,遲了。

武羅鷹眸大瞠,看見緊跟在小白狗後頭的縹緲魂魄,素白乾淨的身影,縴弱美麗,他最熟悉的人兒,正在奔近。

他無法呼吸,心髒強力撞擊胸口,撞得好生疼痛,幾乎要沖破胸膛而出。

「秋水!」他以咆哮似的巨大吼聲喊出她的名,地府內,為之撼動搖震。

連秋水遠遠發覺是他,想掉頭逃跑時哪還來得及?她才後退兩步,奔馳的銅靴聲已近在耳邊,她低呼,腰際一緊,眼簾里,映照著武羅傷疤累累的臉龐。

「小武哥……」三字才月兌口,她眼眶已微紅。

「你為什麼還待在這里?你為什麼沒有去投胎?」武羅開口的第一句話,不是思念,沒有敘舊,而是充滿火氣的質問。

靜默,是她的回答。

「你到底在干什麼?」武羅的焦急全化為吼人的大音量,他越是心急,越像在斥責她,「你的來世都已經出生了,你還在這里悠悠哉哉追著狗玩?你的魂魄再不快點進到肉身去,那具肉身就會廢掉了!」

她只是直勾勾地看著他,像以往一樣,眼里僅有他一個人存在,再也容不下其他。蒙蒙水氣,氤氳了她燦亮漆黑的眸,她貪婪地凝望著,連眨眼都是奢栘。

他總是這樣……一發急,嗓門就跟著大起來。

她受涼生病時如此。

她不小心跌破膝蓋時如此。

他沒有惡意的,她知曉。

她記得他最生氣的一回,是她與幾名妹妹到距離興寧村有段路程的鄰鎮去瞧戲班子表演,小泵娘們從沒出過遠門,興奮的心情自然溢于言表。鄰鎮好熱鬧,與興寧村的純樸清幽全然不同,瞧完戲班子表演,妹妹們嚷著要去逛街市,一位管事加上武羅,在人來人往的擁擠街道上要看顧六名小姐的安全,一會兒三姑娘要買糖葫蘆,一會兒二姑娘要挑首飾,一會兒五姑娘要找茅廁,最後一大群人在擾攘街市里被打散。

她落單了,急急在人潮里穿梭奔走,想快些遇見妹妹們或是武羅與管事,可街景卻越來越陌生,她被擦肩而過的人群推擠著走,等她努力往人少的巷尾歇步時,離熱鬧店鋪的方向已經相當遠。

那時,有三名年輕男人靠近她,堆滿笑容問她迷路了嗎?她頷首,他們好熱心地說要帶她去找家人,單純的她不疑有他,以為自己遇上善心人士,便乖乖地跟著三個人走。一開始,他們同她有說有笑,詢問她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像是貴姓、怎麼稱呼、今年貴庚這一類,走著走著,她終于察覺不對,他們領著她走的方向更加罕見人煙,她雖不識得路,也很明白剛才她與家人走散的地方應該是十分擁塞的街市,不該沒了店鋪,沒了鼎沸人聲。

鎊位大哥,不是這個方向。她頓下步伐,提出疑問。

沒錯,是往這里走,別停下來。男人唇角的笑,不知是因為陰影還是什麼,變得危險。

不對……我記得那兒有個大紅色店幌子,很顯眼的。

大紅色店幌子在前頭呀,來嘛。其中一個男人伸手拉她,另外兩個擋在她身後,截斷退路。

我……我還是自個兒找家人好了,謝謝你們的好意,呀——她驚呼,整個人已經被男人扛在肩上,小嘴也給塞進布巾,阻止她求救。她看見另外兩個男人露出獰笑,說著不曾見過她這般好騙的傻姑娘,長得又清靈可愛,真是賺到了。

她掙扎扭動,臀兒被男人無禮地使勁一拍,要她安分點,她感到屈辱,豆大的淚珠不住地滾落泛紅眼眶。

救我,小武哥!她在心里吶喊,一遍又一遍。

放開她!

沉而大的吼聲,如雷破空降下,武羅的身影隨之從成排屋頂上一躍而下,落在三個男人面前,廢話不多說,一拳撂倒一個,最後剩下扛著她的那個男人。武羅冷眼瞪他,男人摔下她,取出腰後長刀朝武羅砍去,武羅雙掌接住刀刀,順勢蹬出長腿,毫不留情地踢向男人月復部,力道之大,令男人面容扭曲,吐出酸水,武羅奪下長刀,反手一劃,刷地削破男人胸膛,大量鮮血瞬間噴濺出來。

武羅本不打算放過他,這種敗類,只知道欺負姑娘,不曾想過那些姑娘心靈受到的創傷會有多深、多痛,留下他們,不過是給予他們二度、三度傷害無辜女子的機會——

小武哥!不要——她哭著喊他,阻止他將手里高舉的刀揮砍下去。這一遲疑,給了另外兩個倒地的男人機會,架起胸口破開大洞的同伴慌張逃命。

刀身上的血珠子,一滴一滴落在地面,與她雙腮滑落的淚珠如出一轍。

武羅沒有先安慰她,反而是氣呼呼地吼道︰

你為什麼呆呆跟他們走?有長眼的人一看就知道他們非善類!你竟然還受騙上當引你一點警戒心都沒有嗎?為什麼要自己一個人亂跑?為什麼不緊緊跟著我們?你——

話,咽了回去,在看見她滴滴答答的眼淚之後。

對不起……你不要生我的氣……我……她唇色慘白,整個人仍在發抖,便急著向他道歉,害怕他真的動怒。

「我……我不是在罵你。」他在不同的時空點,說出同樣的話,一臉無措。遇見匪徒那一回如此,擔心她不快去投胎就會壞死的這一回,也是如此。

吼完她之後,看著她泫然欲泣的模樣,總是于心不忍,加上他確實不是對她生氣,只是心急、慌亂,所以口氣焦躁。他的容顏原本便生得凶神惡煞,笑起來已經夠嚇人,不笑更是怒目橫眉,即便沒生氣,看來也像滿肚子火大的模樣。

武羅深深吸吐幾回,盡可能語調乎穩地問她︰「秋水,你為什麼不投胎去?為什麼獨自在冰冷的地府里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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