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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騷小曇花 第3頁

作者︰決明

「謝師父夸贊,是師父不嫌棄。」

「若不是我那孫女不受教,我還想招你為孫婿,讓你為我月家將這門技藝傳下去……可惜呀可惜。」自己的孫女差勁到讓他拉不下老臉向斐知畫說媒……說來就感嘆,干脆甭說,還是搖頭好了。

「說到月下師妹,怎麼您大壽,她還沒回府?」斐知畫問。他正等著呢。

「她別回來最好,省得我活活讓她氣死!」月士賢話才剛說完,家僕一句「小姐回來了」便將他這個壽願打破。

他遠遠瞧見自個兒孫女的打扮,火氣就冒上來,「你披頭散發的像什麼模樣?!」這一句中氣十足,讓離得大老遠的月下听得一清二楚。

月下放任又直又長又黑的發絲披垂在肩背,隨著她身形款擺,青絲滑膩柔順得好看,但看在老人家眼里,這副模樣只能在閨閣里出現,哪能出來見客?!不正經的女人才做這種打扮!

再瞧瞧她一襲薄紗,連臂膀子都快被人看光,只差沒穿件肚兜四處跑,簡直是月家之恥!

月下還沒走近就先挨罵,倒也沒卻步,反正習慣了,不改悠哉,晃進墨洗亭里。

她臉蛋小,盤起髻,再簪上金釵玉篦象牙梳這類沉重的累贅,只會讓人覺得頭大身子小,要是再插朵大牡丹花,根本就像小娃兒戴大人帽,說多怪有多怪,所以她才只做散發打扮。但她也知道爺爺愛叨叨念念,所以還是會意思意思地將額前一繒青絲梳卷到腦後,再加上一支小簪,算是給他老人家面子。

「我沒有披頭散發呀!瞧,這不是有支琉璃簪嗎?」她笑嘻嘻地指著頭,先替自己辯解一兩句,接著才說正事,「爺爺,我回來祝壽羅。」

她手里捧著繪卷,心情不差,只是瞄見月士賢身邊的斐知畫,柳般細眉蹙了蹙,隨即調開眼,不與他互視,不去看他的笑容,又瞧見桌上那一大幅半干的精繪,想也不用想,定是出自于斐知畫之手,她不服輸地將自己的繪卷擱在他的畫上,頗有想壓制過他的味道。

「我知道爺爺愛畫,特別為爺爺精心繪了幅圖,祝爺爺別太早死呵。」找不到好的賀詞,她就用實際一些的祝福好了。

「你少回來我就多活十幾年。」月士賢沒好氣。

「月下知道啦。」她一年也不過回來過幾個大節日,也沒閑到能時常回來。

「你送了什麼?給爺爺瞧瞧。」月士賢對她嘴里的墨繪自然不會有太高的期許,他知道月下這丫頭畫不出什麼磅礡山水,充其量畫些小花小草還過得去。他接過小童子送來的香茗,坐在桌前,等著神秘兮兮的孫女兒攤開繪卷。

「爺爺,這是月下一點心意——」縴縴素手一推,繪卷在眾人眼前滑開。

噗——

月士賢一口香茗才含入嘴里,立刻又全噴出來!

一副尺余長的圖!

圖也罷,在座哪些人沒瞧過呢?

令人愕然的在于畫中人物!

畫里唯妙唯肖的男人,正是今日大壽的月士賢,他上衣敞開,未著衣褲,大刺刺將私密處出來,周遭盡是果裎美人包圍,仔細數數共六十人,正是月士賢的年歲數字,環肥燕瘦,各擁風情,幾雙縴縴玉手游移在畫中月士賢身上挑逗,看了令人欲火中燒,羨慕畫中男人享盡艷福,欲仙欲死。

「月下花了足足月余才繪出這張『老當益壯戲粉圖』,喜歡嗎?」她等著討賞。

月士賢漲紅老臉,一個字也說不出。

「月下明白男人對自個兒陽物的吹噓,所以還特地幫您畫很大很大,滿意嗎?」她等著被夸贊。

月士賢臉色由紅轉青,整個人跳起來,捉住一旁小童手里捧的拐杖就朝月上招呼,所幸月下躲得快,身子一側,沒讓拐杖打個正著。

「你畫這是什麼玩意兒?!你打小學習的畫技全都用在這不堪入目的婬畫上頭?!你分明是想氣死我——」亂棍打死不肖兒孫,打死一個少一個——

「我哪有!我也是用了我畢生最熟練的技巧描繪這張圖!我用心之處絕不輸給斐知畫!為什麼您打我不打他?!」月下被月士賢追著打,她年輕活潑,體力比老人家好,然而月士賢也不是省油的燈,平時他溫文儒雅、老成嚴謹,可這回追起人打也不含糊。

「你還有臉和知畫相提並論?!你不羞,我都替你覺得可恥!」

「他精畫山水,我精畫,不然有本事叫他也畫一幅秘戲圖來瞧瞧,看誰畫得好!」月下回嘴,望見爺爺只差兩步就要追上她,急忙封嘴,逃命要緊。

她吃過爺爺手里那根拐杖的虧,打在身上很痛的!

「你以為知畫會像你一樣不上進、不知恥、不懂羞嗎?!」

「誰知道他是不是關起房門畫圖呀!哼!」她見識過太多偽君子,嘴里一套心里一套,口里一套手里一套,她就不信斐知畫閑閑無事,一個人在房里也只會畫山畫水,說不定他枕頭下正藏著見不得光的《幽魂婬艷樂無窮》!

「無恥之人才會見人無恥!」月士賢一拐子賞過去,敲中月下的腦袋瓜子,她哎唷叫疼,急急轉個彎,朝眾賀客里鑽,以看戲人潮當肉牆。

「您再這樣,我明年不回來替您做壽了啦!」她撂話威脅。

「如果你只會丟人現眼,不回來最好!」他不當回事。

「好呀好呀,就叫斐知畫替你做就好!反正你誰也不稀罕,就只疼他!你干脆收他當兒子,叫他替你傳宗接代算了!」月下禁不住回身吠,可怎麼也沒想到爺爺那拐子已經朝她臉上打來——

她一心慌,繡鞋絆了腳,整個人失掉重心,眼看就要摔得難看。

「師父,大壽之日不宜動氣。」

頭頂飄下這句話時,她的身子已被牢牢抱住,離臉不到幾寸的木拐子教人握住。睜開因為抱定挨疼而緊閉的眼,斐知畫那張臉孔正佔住她的視線。

「您別與月下師妹生氣,她是一番好意,拿自個兒最擅長的畫來替您祝壽。再說,您仔細去看她的畫,就會發現她的筆觸有多精細、多用心。」斐知畫開口替她求情。

可惜月下情願跌個四平,也不屑他的出手搭救,拍開環著她肩頭的大掌。

「誰稀罕你說情了?!你在看我笑話對不?!你一定覺得自己今天的賀圖又遠遠贏過我了,對不?!你一定在心里暗笑我的不自量力,對不?!」

「你本來就比不過知畫!這已是十幾年的事實,你還不能接受?」月士賢冷笑,落井下石。

月下臉上閃過狼狽,即使好早好早以前就沒忘卻過這些,每回听到還是很難受……不過她已經很擅長隱藏自己,粉唇一咧,揪住斐知畫的衣領,笑容很美,但是聲音很冷。

「听見沒,還不快叫聲爹,他一定會很高興大壽有你斐知畫改姓『月』這份大禮。」她拍淨衣擺,自地上起身。送完了畫,她沒打算留在這兒乞食一頓,轉過身要走,來去都像一陣風似的。「反正你的壽禮我送了,要怎麼處置它都隨便你——」

「將那幅不堪入目的婬畫拿下去燒了!」月士賢讓月下連瀟灑說完話的機會都不給,一拐子將桌上的圖挑拋到童子手上,半分情面也不留。

「隨便你。」月下不以為意地聳肩,優雅踏出墨洗亭之後才拔腿狂奔。

好過分!

那幅「老當益壯戲粉圖」是她花了多少功夫畫出來的,和斐知畫那種隨手幾筆就畫出來的玩意兒完全不一樣!這就是天賦異稟與天性駑鈍的差異嗎?!他隨隨便便就能得到她想要的重視,就算她費多少心思也難及他的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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