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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 第19頁

作者︰決明

知道梅家小二是在說笑逗她,步奷奷卻無法發笑。"這是個很心酸的笑話。"

"會嗎?我還以為挺有趣的。"他最愛拿這件事糗他大哥了。

"因為他真的想這麼做。"

笑意在梅家小二臉上斂去,徒剩輕嘆。"是呀,多虧我們三兄弟一人一邊把他架出柴房。"

"他想讓你們過得好,即使自己過得不好,也要你們過得很好……"

"和他一樣,我們也希望他過得好,把童年缺少的一切全給加倍補回來。"梅家小三仍是沒動,只有飄飄渺渺的聲音傳來,輕淺而堅定。

梅家小二接續道︰"所以,只要是我大哥需要的東西,我都會替他找來,而且定是全城最好的,千金萬兩在所不惜。"

"好個兄弟情深。"說得她都想替他們掬一把眼淚。

"其中也包括你。"

"咦?"她听錯了嗎?步奷奷掏掏耳,虛心請教,"二當家,您剛才說了什麼嗎?"

"我是說,包括你這個我大哥想要的女人。"他梅家小二雖然甫睡醒,卻早從梅家眾奴口中听到這回牡丹花季里發生的風花雪月,並且和其他兄弟達成共識──大哥喜歡步奷奷,那麼他們會用盡手段替他擄獲佳人!

"什麼?!"

"你別想走出梅莊一步……"梅家小三又發言了,向來溫文的他竟然一出口就是威脅。

"你們是一窩土匪呀?!"步奷奷此時才發現自己踏進了土匪窩。

"不,我們是比土匪還要黑的奸商,要你進得來,出不去。"

"我若要走,你們誰也攔不住。"

"只要我大哥不放行,你絕絕對對走不了──"

言猶在耳,數日之後,步奷奷還是離開了梅莊,而且是教人給趕了出來。那個膽敢將眾人心目中認定的梅莊大夫人給轟出莊門的家伙,就是梅舒城。

步奷奷來時只有一個小包袱,去時也沒多些什麼──除了一個偷竊的罪名之外。她在梅莊所有人的錯愕中,抬頭挺胸地走出大門。

花開花落二十日,那一天,正是春的盡頭。

第九章

"奷奷、奷奷呀。"步老爹在女兒的閨房門外又敲又喊。

"爹,我沒心思安慰你,你自己取條手巾到牆角去哭好嗎?"門內傳來超無情的回應,完全不似一個孝順女兒該有的行為。

"不是的,爹是來瞧瞧你的情況。"

"我好的很。"聲音悶悶懶懶地答道,"只是在思索接下來該怎麼樣,讓我靜靜好嗎?"

"那……我等會兒再來喚你用膳。"

"好。"

直到步老爹走遠了,步奷奷才松開被她咬得死緊的衾被,即使眼淚爬滿雙頰,她的嗓音還能維持不顫不抖,也才能瞞過步家老爹的擔心。

事實上她一點都不好!

讓人誣賴偷花,遠遠不及梅舒城那時一句"是你做的?"來得傷人。

他說他對梅莊的所有人擁有絕對的信任──那麼就代表她這個非梅莊人的嫌疑最大羅?!

他說沒有人像她一樣那麼了解失竊的"都勝"對他而言有多麼重要,而她又接連數日頻繁顧盼著都勝開花──那麼,難道她就非得應了當初那番玩笑話,當真干起偷兒的勾當?!

在看梅莊園子里哪株牡丹最值錢,到時我藝成下山好偷挖幾株走。

他沒有直接指明她的罪,卻用著更過分的方式在傷害她──

他對她,沒有信任。

他知道她不會為自己辯解,"信任"這種東西不是多說一、兩句便能建立起來,她不辯解是因為她認定自己的清白,而他若信任她就該相信她,無論她是不是梅莊人,抑或她一日三餐守在"都勝"旁邊的舉止,都不該影響他的信任,若信任她,就不該問她──

是你做的?

這句話,等于判了她的罪名。

在梅莊傷透了心回來,才想窩到老爹懷里放聲痛哭,卻在還來不及訴說她的委屈前,被回抱著她的老爹搶先一步哇哇大哭,老淚縱橫的咿咿呀呀中她只听懂一句重點──瑯嬛閣,破產了。

拜她那不成材的大哥所賜,在她離家短短十數日,他就有本事賭光家產,為了避債早不知溜到哪個城鎮去,而店里所有值錢的古玩全教人搬得精光,已然家徒四壁。

"屋漏偏逢連夜雨"正是此時最好的寫照。

被冤枉的傷心還無處宣泄,破產的陰霾又攏聚在她頭頂,一時的震愕讓她連哭都哭不出來。

震驚過後,她只是很鎮定地安撫老爹,東湊西湊一筆銀兩遺走了幾名在步家四十余年的忠心老僕,接著便是將自己單獨關在房里三天,有人敲門便隨口應個兩聲,有人送飯便隨意扒個兩口,直至第三天,她才蒙在衾被里大哭兩個時辰,將一切混亂藉著淚水沖刷而去。

淚水乾了,步奷奷又是一條"好漢子"。

"爹,我決定跟著勇伯一塊出去學著做古玩的買賣,從采貨、鑒識到交易全由我自己來,即使瑯嬛閣已經沒了鋪頭,我仍要用一塊布巾包著貨物叫賣,一分一分地攢回瑯嬛閣。"

看到三日沒踏出房門的女兒劈頭就轟來一個重大決定,步老爹張著塞滿白饅頭的嘴,愣愕愕地望著她。

"你說什麼?"

"沒听清楚就算了,反正我已經決定好了。"她剝了顆橘子吃。

"等、等等,爹有听清楚!只是你、你一個黃花閨女要去做那種拋頭露臉的工作?!你知不知道一趟尋貨的旅途下來,三年五載都有可能,你要去的地方不是繁華富庶的城鎮,而是連鳥也不願下蛋的西域荒漠都得往往返返好些回,再不,為了古玩,連古墓都得挖……古董這玩意兒贗品比正品來得多,甚至工做得更細,你分辨得出來嗎?還有──"

步奷奷攤掌制止步老爹的發言,"爹,現在除了我之外,還有誰能去?我再說一次,我已經決定好了,明天我就去找勇伯。"

勇伯曾在瑯嬛閣的尋貨人手中擔任師傅一職,但因前些年他的獨子在一回尋貨的旅途中誤觸古墓機關而喪命,悲痛欲絕的他便辭去工作,獨居在不遠的山腰小草廬,這些年來,她一直都與勇伯有往來,知道他已漸漸從喪子之痛恢復,也曾不只一次向她提及當年尋貨的大小趣聞和寶刀未老的身手──她想,若她開口請勇伯助一臂之力,自是不成問題。

"奷奷……"

"爹,我知道你當初替我取名'奷奷'的用意,可惜我辜負了這好名兒的期望,縴柔和嬌弱在我身上都找不著半分,以前如此、現在這樣,將來也不用奢望我有太大的長進。"她自嘲地說著,算是想舒緩彌漫在父女問的低迷氣氛,"以前我最討厭人家叫我奷奷,好似每叫我一回,就在諷刺我的性子一回,我總是惱著,現在想想,或許這也是物極必反的道理吧。"

她咯咯笑,步老爹卻沒跟隨,讓她收起輕松的神態,淺嘆。

"我誠實同你說吧,這數十天我謊稱上白雲寺禮佛,實則是上了梅莊去學習經商手腕,為的就是怕瑯嬛閣走到今天的地步,沒想到,我還是回來遲了……"

提及梅莊,步奷奷很明顯地垂下眸,掩住瞳間浮現的苦澀。

"現在瑯嬛閣垮了,由我來撐。你有年歲了,不適合在外頭奔波,大哥又不成材……以後你主內、我主外,咱們父女重新再造一個比舊的瑯嬛閣更好、更成功的瑯嬛閣。"她輕握住案親的手,暖聲安撫著。

她知道爹親的經商才能有限,他是個適合守成而非創業的商人,十數年來日漸蕭條的瑯嬛閣能維持至今,對他已屬極限,而今,他們要從無到有,已無法再仰賴老爹的保守作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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