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掬艷 第19頁

作者︰決明

語畢,燭光吟咒,身影消失在茫茫白雪中。

艷兒駐足雪間,等待。

等待著,喚回玄武的那一刻到來,抑或……等待流星劍斬斷她頸子的瞬間來臨……

時辰越近申時,霜雪風勢越發劇烈。

久佇雪中的紅衫已凝結一片冰雪,無法飛騰。長睫半掩的紅眸片刻不移地落在白虹劍上,吐吁著薄霧的菱嘴浮現失溫慘白,她已維持同樣姿勢長達五個時辰。

遠方,傳來呼嘯的風雪聲,其中,交雜著強烈的氣芒。

「小艷妖!」燭光的聲音破空而來。

紅眸盡展,望著天際追逐的兩抹身影,前頭傷了手臂的男孩是燭光,後頭帶著戲謔笑意的人,是玄武!

因寒雪而凍僵的右手五指使勁一攤,伸向白虹煙劍。

「助我吧,白虹劍!」艷兒輕喝。

平靜緩移的雲煙,握牢在艷兒掌心之時,霎時噴吐出直沖九霄的狂煙。

貶穿在艷兒每寸肌膚、經脈間的是無盡的烈火——竄入骨髓深處的熇熇冰焰!

白虹劍在抗拒她,冰凝的無形焰火焚燒著她的發膚,分分寸寸地剝離她的骨血。那種痛,像是膚肉被數道蠻力給硬生生撕扯開來,艷兒壓抑不住喉間逸出猶如身處煉獄之中,承受天火洗罪的耳鬼魅尖叫。

焦味、灼熱、燃燒、蒸散……分明是徹骨的寒意,卻帶來烈火的鍛融。

她嗅到濃臭的焚焦味,她听到肌膚發出一層層龜裂剖解聲,卻怎麼也淌流不出鮮血,她感覺到由血脈間沸騰而流失的堅持意念。

沒有炫目的橘紅火華,有的只是比她身上紅裳更烈更熾的潔白冰炎!常人所無法容忍的疼痛,逼出她雙眶淚水,滑過臉頰之際卻先一步凝成冰露。

冷與熱,焚與凝,交相的矛盾折磨,幾乎要教她松開握住劍柄的手!

不!不可以——

手持流星冰劍的玄武就在她眼前,噙著比現下正焚燒她的冰焰更冷的笑意,這一點冰火又算得了什麼?!

白虹劍焚疼的是她的人,玄武那般眼神焚疼的卻是她的心呀!

她咬緊牙根,咽下痛嚷,直至嘗到滿腔的血腥味,拙攏的五指即使凍得又疼又紅,近乎痛到失去知覺,仍不肯放。

「若激怒你的代價是我一條性命,那你就取走吧!但你也要同等地補償我,為我達成唯一心願——」她朝狂烈的白虹劍嚷道,沉如千斤巨石的臂膀奮力舉起雲煙四處飛竄的劍身,撲打在眼前盡是白茫茫的朦朧及寒意。

「將玄武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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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霧飛霾的煙塵及暴雪進射出震天價響的巨鳴。

向來平靜的臥雪山,激起漩渦似的狂風飄雪,白衣男子原先居住的清幽宅第早已被這場風雪給吞噬。

此刻,白衣男子及黃衫小泵娘遠遠佇立在峭壁之頂,眺望雪地中不斷噴吐煙茫之處。狂風拂得兩人衣袖翻飛似浪,他的白發融和在爝然雪景中,淺淡得好似隨時會與雪一並飄散,清晏的眸微微眯起。

身畔的黃衫小泵娘凍得直打哆嗦,硬是想朝他懷里鑽。

「你、你你不去幫那、那個姑娘?」她的上下牙關止不住打顫的節奏,「再、再這樣下去,她她、她會死的……會被你那柄白、白虹劍給活活燒死的……」

「分明僅是虛無煙霧所構成的白虹劍,竟能進發如此冰焰。」白發半掩半現著他沒有情緒的臉龐,他沒伸手撥開,任由發絲飛舞飄蕩。

「你你、你別在那里感動那柄劍變成啥模樣,救人要緊!」黃衫小泵娘扯住他的白裳晃動。

「我為何要救她?這等下場是她早就料測到的,她心甘情願。」他清冷的嗓音答得理所當然。

「可是她是為了救自己喜歡的人呀,若……若她救得了那男人,卻失了性命,到頭來她與他仍面臨死別,這樣又有什麼意義?我知道你無情,我知道你對這種生死相許的情感全然沒有任何憐憫,但你總知道何謂救人救到底吧?」黃衫小泵娘越講越起勁,驅散了身軀上些微寒意,「從不讓任何人觸踫白虹劍的你,既然都願意借劍助她,就再助她一回何妨?」

淡色的眸終于緩緩正視她,明明是澄澈似水的眼,卻又深邃得令人捉模不著。良久,他啟唇,「好,我能助她。」

黃衫小泵娘正準備咧趄笑靨,好生贊揚他幾句,他卻淡淡地接續。

「但我要你立誓。」

「立誓?立什麼誓?」她斂了笑,問得有些防備。

「立誓你會永永遠遠消失在我眼前,永不再來擾我。」冰凝的薄長唇畔吐出冰冷字句。「你立下誓約,我便救她。」

黃衫小泵娘不遑多想,「我不要!這兩件事壓根不能混為一談!」

「你若不立誓,就眼睜睜見她被焚為冰塵吧。」他收回視線。

「你怎麼忍心見有情人受苦?!怎麼這般殘忍?!」

面對她的指責,他僅是淡然回道︰「你比我更殘忍,因為你一句話便能救她,但你卻吝于開口。」

「我若開了口,就會失去你!」她大嚷。

他淡淡提醒,「你從不曾擁有我,何謂失去?」薄唇牽起一道非嘲非笑的揚弧,「我不懂人間情痴,但口口聲聲說懂的你,又何嘗比我高明?」

粉拳握得死牢,展睫盯著那張不染七情六欲的冷雕寒顏。

「好,我立誓,永遠消失在你眼前,永不再擾你!」她憤憤甩開他的衣袖,「你也別忘了自己的誓言!」

縴肩微抖,滿眶的淚水再也遏止不住地淌滿雙頰,粉女敕的身子毅然決然地朝前方深不見底的數百丈峭壁,一躍而下。

白衣男子只是靜靜望著那抹墜崖黃衫在青霄之上化為飛鳥,振翼而去。

那只鳥,傷了一邊羽翼,飛得跌跌撞撞,好些回幾乎要摔落谷底,歪歪斜斜地吃力翔著,眷戀地盤旋在他頭頂穹蒼,片刻之後才朝南方飛去。

只剩蒼茫而泣血的哀淒鳴叫,久久繚繞不休——

第九章

雪霽。

臥雪山回復以往靜謐,好似先前那場激斗是場夢境。

天際雪勢稍緩,只見燭光蹲跪在厚厚雪地中赤手空拳地挖掘著。他引來玄武之後,並未听從艷兒的話,獨自逃回渤海,反倒是自始至終都在一旁觀望白虹流星兩劍之戰。

「玄武大人!小艷妖!」他邊刨邊喚,廣茫雪地,見不著玄武及艷兒的蹤跡,「你們在哪?應個聲呀!」十指努力掘著冰雪,盼能及時救出被大雪淹沒的兩人。

原先對峙的玄武及艷兒,實力不相上下,突地加入戰局的白衣男子,決定了勝負。他加諸在艷兒背脊上的掌心,為她灌注莫名真氣,接著——

燭光只記得漫天飛雪襲來,腳下所立足的雪地好像被巨龍強力攪翻,震得眼前所有景色皆錯亂顛倒,也震得他翻跌在地。待一切平靜之後,寬寂的山間只剩下他一人獨臥寒雪中。

「這樣是挖不著的。」白衣男子站在燭光身後開口,「要不,就是等你翻了臥雪山之後,找著了兩具尸首。」

燭光怒目相向,「你——」

白衣男子攤掌,不消片刻,約莫二十步遠的雪地中竄出一縷清煙,逐漸形成劍身。

「在白虹劍底下。」長指指向那方。

燭光忙不迭奔到煙茫處,徒手挖雪,雙手雖因凍得透骨而裂傷,沁出絲絲鮮血,他仍不改動作。

白衣男子毫無動靜,僅是收回白虹劍,讓清煙繞回到他的臂膀。

挖了數丈,映入燭光眼簾的是艷兒一襲紅袖。燭光大喜,漾滿希望的瞼上浮現更多堅定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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