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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緣二品官 第4頁

作者︰鏡水

「這鳥兒倒挺有靈性。」安然地擱著手,他微笑,笑得好不誠懇。「小師姑娘,我說的話,妳應該都明白了吧?」逼視著她,教她再也藏不了躲不得。

「啥?」張小師馬上裝傻,眼珠子亂轉,「我……這……」討厭啦!哭喪個臉,她多希望這只是一場惡夢。

她是個神棍,什麼撈啥子法力都沒有,就連畫符都需一筆筆對著書冊,除了太上老君,其他神明她是不識得也完全叫不出名諱,更不曾有天眼開的情況!

可為什麼現在會給她踫到一個「跟屁鬼」啊?

連續四日,她以為睡個覺起來,太平盛世同樣美麗,結果他的死尸尊容老在重復的早晨出現在她視線之內,差點沒讓她發瘋。

頭先她真的很怕,掏出所有能用的趨邪物,不管那是她平常用來招搖撞騙的吃飯家伙,擺掛上身,貼滿門床,可他依舊是跟在她旁邊飄飄晃晃,沒有煙消雲散或者轉世投胎啊!

而後發現他雖然沒有想要吃她害她或附在她身上,卻像戲曲里的那些冤死魂一樣,一直要她幫忙幫忙,幫他月兌離現在這種無能為力又不能隨心所欲的詭譎狀態,讓他可以恢復成原本的樣子——

她本打定主意不予理會,他卻忒有耐心毅力,整天反覆整天講,一遍又一遍,不夠再兩遍三遍四遍五遍六遍,逼她強迫接受他的存在,弄得她耳朵快爛快糊,弄得她無法對他視而不見,弄得她從滿心恐懼逐漸變成滿腔惱火!

是她老裝神弄鬼地欺人,所以活該報應找上門嗎?

「小師姑娘?」

「你不要叫我啦……」額頭頂著桌面,她淒愴低語,不想承認這個厭煩的現實。

他要人救,那誰來救她?嗚……

乾脆開誠布公,老老實實,大家把話攤開來講,說不定他還會好心的放過她。

「……告訴你……我不會法術,也沒有法力……真的一點點都沒,能看得到你,大概是老天爺一時無聊,開了個難笑的玩笑,我自己都嚇死了,根本搞不清楚,所以……」所以她不是不愛做善事當善人,只是很可悲的力不從心……加上小小的害怕。「拜托這位鬼兄弟,行行好……」別再逗留陽間纏著她,快快歸位,她會給他燒很多很多紙錢,讓他在下頭富甲四方,好好享受。

「我已經說了我不是鬼,我姓沃,單名英。」他慢慢開口,瞅著她要死不活的模樣。「妳不會法術,那妳那些符紙木劍是用來做啥的?」陪她磨了幾天,最先的客套不再,也省略斯文。

「那些都是用來騙人的……我專門以此為生……」她哀愁招認,苦命畫押,求堂上青天大老爺饒了她——才說完就頓住,整個人猛地坐亙,「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之前還拿來要脅她的。

「我只是懂得察言觀色。」那日看她鬼鬼祟祟,本是好奇,就跟在後頭瞧瞧,沒料竟陰錯陽差,給他踫上了能看得見自己的人。

畢竟這遭遇用言語一時難以說清,跟她對話的時候,察覺她表情有些不對勁,便順水推舟了,當時並無想得這麼詳細,原來這就是事實。知她是個小騙子,他沒什麼失望,眼底卻蒙上一層灰冷,在心底思量。

「你你……」她指著他,一臉上當,好不甘心。

「沃英。大部分人叫我英爺,妳要叫沃公子我也不反對。」他抬眸,再次提醒,實在不喜歡她這般你啊表啊地亂叫。望著她微愕的大圓臉,他驀地勾唇一笑,文質彬彬又隱隱附加狡獪,「從對方的態度或者神情來抽絲剝繭,窺探或者引誘其心想,是在下的專長。」呵呵。輕點首,表示致意,明為謙虛,實則驕傲。

這個家伙,真惹人厭!*

張小師眯起眼,總覺他雖然在笑,但卻暗藏著一種孤隔難相處之感。忽略那讓人會作惡夢的外貌,他的舉止和言行都帶點玩世不恭和不正經,偶爾卻又摻雜些許雍容儒雅……除了名字,他對於自己的身分完全沒提及說明,就算他被人喚作「爺」,還是有可能在養豬賣菜或者種田挖蕃薯的哦?

神秘又詭異,跟他現在的處境不協調。

她不自覺壓低聲︰「你生前是官差?」不然那專長也太過奇怪。

沃英睇著她,半晌,搖了搖頭,如夫子教導到了棵朽木般灰心嘆氣。

「張小師姑娘,」他連名帶姓,喚得人頭皮發麻。「我想,我應該說得很明白了,我並非死亡,所以『生前』這詞用得不對。」若還是記不得,他可以每日提醒百遍,牢固地刻印在她小小的腦子里。

吧嘛對文字這麼拘泥?「那可不一定,有些往生者會不曉得自己已經升天了,所以才會在人間流連。」她從小苞在師父身旁,多多少少听過這種異事。

聞言,他本來就很糟的面色沉冷下來,連那種極難看的笑容都不給了。

「……妳這是在咒我死?」微抬下頷,他冷淡垂眸。

「才不是咒你,是你有可能早就……」她一頓,突然感覺自已不應該再說下去。

就算她再怎麼想跟他撇清關系,用這樣的言語攻擊畢竟太差勁了。如果立場顛倒過來,她也不會想听人家把最後一絲絲希望給戳破的。

他……他是不是在生氣?好像從剛剛開始就怪怪的……偷眼瞧著他微變的神色,她握握垂在肩上的辮子,總覺得有點過意不去,鼓著腮幫子盯住地板,只好擠出幾句安慰,吶吶地道︰「呃……這個……其實……其實呢,死了以後,可以投胎變成新的人,也會有新的人生,並不是全部都不好的。」忘記自已不要和來歷未明的魂魄說話的堅持,她張大跟自己臉廓一樣圓的眼瞳,傾身向前,努力地說道︰「對對,像是,如果你這輩子很窮,那麼走過奈河橋,可能會成為富家少爺;若是你行走江湖慘遭不測,那麼下一回就過著平凡卻幸福的生活……欸,我說得可能不太好,但是我覺得,死掉並不完全是一件壞事啦。」這樣想,離開的人和被留下的人,心里都會好過。

謗本是小孩子過於天真的謬論。沃英瞅著她。

不是對他避之唯恐不及嗎?會這麼慷慨地對他開解,一定有蹊蹺。太過穿透的目光,讓她終於發現出自己話太多了,趕緊低下頭回避。

心里有底,他卻沒深問,只懶懶地啟唇︰「……如果變成豬呢?」

變……變成豬?

「……啊?」她看著他,張嘴痴呆。

「如果下一世變成豬或牛那種畜牲,那怎麼辦?」誰來負責,閻羅王還是她?

「這……我想……應該不會吧……」她好小聲地道︰「如果你不是做太多壞事的話……不會變成畜牲吧……」想一想又覺得理直氣壯了,她拉高音量︰「豬有什麼不好?你為什麼看不起它?能夠讓人填飽肚子,也算是造福啊!」多麼偉大。

「哼。』他冷笑,「是喔,落下肚就成了一坨屎。」好有福。

「耶?」這人……不不,這鬼講話怎麼這麼髒啊?她雙手拍上桌,用力瞪著他,「總之,死掉不是壞事,變成豬也不是壞事啦!」前後實在听不出有任何關連。

「……沒頭沒腦,沒干沒系,簡直一派胡言。」不肩低哼。

什麼嘛!他生前一定是學堂里的夫子。

什麼沒頭沒腦、一派胡言……那以後講話是不是都要下結評,給名次,勤加練習?

「你真沒禮貌,現在是你有求於我!」那麼高姿態,跟數天前簡直判若兩人,是吃定她沒法對他怎樣,還是壓根兒是個「雙面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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