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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愛江山 第16頁

作者︰季可薔

近來,自己仿拂有些變了,有時不太像自己,就比如方才那陣笑,實在不似該當出自她的口。

她不笑的,至多是淺淺的笑,那般的朗笑,太過輕浮。

是因為無名嗎?自從他出現後,她感覺自己冰凝的心房,似乎一點一點融化——這是個好預兆嗎?

記著,閉上眼,莫看。

她又憶起攻城那日他對她說的話,以及那個熱情的擁抱。

她不太確定他是基于怎樣的心態出手抱她,之後也沒相問,雖說她多年來過著軍旅生活,男女之防的界線很難嚴格格守,但那般相擁,畢競過于親密。

她羞于啟齒相問,甚至逼自己不去回想,或許是那夜,她軟弱地落淚了,所以他才同情地給她安慰。

才該在他面前哭的,實在有損身為公主將軍的威嚴。

也不該與他肆意玩笑,那不是與下屬相處的禮儀。

不該哭,亦不該笑,不該越了那道逐漸模糊的界線……

「殿下,該用餐了。」一名小兵在篷車簾外報告。

「我知道了。」

大軍于山谷空曠處停歇,伙食兵們埋鍋造飯,烈日當空,眾將士們行軍行得汗流渙背,三三兩兩群聚于樹蔭下,納涼休息。

真雅掀簾下車,四處走動,活動筋骨,忽地,當空傳來凌厲的箭嘯聲。

她心神一懾,仰頭往聲音來處望,原來是一片凌空射下的箭雨,而山上茂密的樹林間,似有無數人影竄動。

「有埋伏!」

軍隊一時大亂,卸甲休息的將士們倉皇起身,箭雨又落,這回挾帶火石,頓時曠野間火焰熊熊,濃煙四起。

「快,在殿邊團團圍住,保護殿下!」某將領喝令。

但己來不及了,數十枝箭齊齊往真雅疾飛而去。

真雅反應靈敏,立時彎身尋找掩護,無名原本正懶洋洋地斜躺于後頭一輛戰車上,見狀,急躍上馬,策馬狂奔。

他仲展猿臂,將蹲低的真雅一把拉上馬,安頓于自己身前,拍馬快奔,以最快的速度離開混亂的現場。

「你這小子!要將公主帶去哪里?!」

身後有人斥喊,跟著,箭矢破空疾發。

無名肩部中箭,悶哼一聲。

「怎麼了?你受傷了?」真雅驚惚,回頭望,煙霧漫漫中,她認不清追來的人影,但隱約之中,見到的似是一張熟悉的臉龐。

承熙,是他嗎?

她驚疑不定,眨眼細瞧,那人又拉弓射箭……

「別看了,躲好!」無名將她的頭顱按回至自己胸前,用自己的身軀替她擋卻可能的威脅。

兩人一馬沿著崎嶇的山路奔馳,後有數十名追兵,身上穿的竟都是希林軍隊的服色。

是自己人?真雅驚駭,是她自己的士兵叛亂,意欲除掉她?

不,不可能,是她的錯覺,她的士兵一向景仰她,為她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怎可能對她不利?

會不會是齊越國殘余的游擊兵假扮的?又或者是希蕊王後埋下的伏兵?

但為何,她會覺得自己听見承熙的聲音、看見承熙的身影,莫非這場騷亂,與他有關?

馬蹄噠噠,箭雨交錯,無名肩傷劇痛,實是難以握牢紐繩,坐騎亦駭然大驚,頻頻哀鳴。

「你怎麼了?還好吧?」真雅駭問,話語方落,馬腿中箭,嘶聲軟倒。

兩人防備不及,跟著跌落在地,無名機敏地將她攬入自己懷里,護著她在地上翻滾。

「快走!」

他拉住她的手起身,于山徑間奔逃,只听得身後馬蹄聲愈來愈近,而前方無路,只有一面懸空瀉下的瀑布,瀑布底端,是不見底的深潭。

要跳嗎?

真雅猶豫,後有追兵,他又負傷難戰,看來不跳不行了。

「跳吧?」她顫聲相問。

他咬牙,眼角因傷痛而抽搐,稍許,毅然頗首。「就跳吧!」

說時遲,那時快,又是十數枝箭射來,而她與他,手牽著手,一同順著瀑布溜下。

水柱沖擊,重重打在臉上、身上,兩人的眼都睜不開,嗆了好兒口水,最後,被一股難以抵抗的力最沉進深潭。

好痛!

真雅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她凝息等待暈眩過去,接著緩緩上浮,燎首露出水面。

無名呢?

她左顧右盼,不見他的蹤影,霎時慌了,該不是受傷太重,在水里昏倒了?

她深呼吸,再度沉進潭里,睜眼搜尋,水很清澈,她一下便看見他,正于潭中載浮載沉。

怎麼?難道他不識水性嗎?

她驚詫,急忙潛游過去,雙手抓住他臂膀,他頹然閉目,頭垂落,全身癱軟,似是由于透不過氣而暈去。

這下糟了!

她大為驚慌,不及思索,捧起他臉龐,攫住他的唇,以口渡息。

一口綿長的氣息,溫柔地渡進他唇里,他的心跳動,悠悠張眸,在水里與她相凝。

他迷蒙地注視她,神智半醒未醒,很倦,傷口很痛,方寸間卻有一股熱血流動。

是她嗎?她正用那兩瓣綿軟的唇哺吻著他嗎?為了傳給他生的氣息,將他從死亡邊緣救回來?

她不欲他死,想讓他活著嗎?他活著,對她有何好處?于這世間又有何益?他總以為沒人在乎自己生死的,若是他不能完成那些人寄托于自己身上的「大業」,那麼,他不過是個多余的廢物而已。

你醒了嗎?

她滿蘊擔憂的眼神無聲地問他,秀發隨水飄逸,容顏清麗,如潭中一朵絕美盛開的蓮花。

他茫然頗首。

她欣慰一笑,攬著他肩臂,牽著他的手,引領他往上浮,由無情的深淵,回到有情人間——

「師父,你討厭我嗎?」

「為何這樣問?」師父醚眼。

他微栗。從小,只要見到師父這般表情他便會心涼,不是害怕,不是慌張,而是一種更深更沉的無奈。

因為這表示師父不想理會他,認為他問了個蠢問題或做了件蠢事,感到鄙夷。

師父對他痛心,對他生氣,怎樣都好,他最怕師父冷漠以對,那往往令他覺得自己的存在很多余。

「剛小寶他爹打了他一頓,因為小寶不乖,天黑了才回家,他爹很生氣。」

「他爹就罵他打他,說他以後再不听話,爹娘就不理他了,可打完後,他爹又將他抱在懷里,問他有沒有嚇到,哪里被打痛了?」

「所以呢?」師父的口氣已透出些許不耐。

他咽了口唾津。「所以小寶他爹……應該是心疼他的吧?」

師父皺眉。

「我是想問……」

「問什麼?」

他囁嚅,說不出口,只能巴巴地眨著眼。

他想問,所謂的家人之間,都是這樣相處的吧?爹娘會打罵孩子,可打罵過後又抱在懷里憐惜,不像師父,從不打他,卻也不曾對他說過一句溫情的話。

他本以為世間的人都是這般相處的,淡淡的、冷冷的,但其實不是。當師父帶著他離開隱居的深山,前往列國游歷,增廣見聞,他才漸漸知曉,原來人與人之間不該是如此淡漠的關系。

尤其家人親子之間,該是更溫暖、史熱悄的。

有時候,他會忽然很想要師父像別的孩子的爹爹一般,打他罵他,然後,給他一個擁抱。

擁抱是什麼樣的感受?他從未經歷過……

「不是告訴過你嗎?男兒大丈夫講話不該吞吞吐吐的,尤其你將來是要成王的人,應當自信、霸氣,將來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臣下不容反抗的聖目,懂嗎?」師父嚴厲責難他。

但他現下還不是王啊!他只是個孩子,一個希望自己也有親生爹娘關愛的孩子。「師父,你……不能當我的爹嗎?」

「你說什麼?!」師父怒而拍桌,霍然起身。

他震顫,有些驚俱,卻仍是勇敢地昂著下領。「我可以喊你一聲……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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