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確是有一段不怎麼好過的過去。
盡避與潘妮相遇的最終結果粉碎了他的心,然而公爵卻不能否認,在與潘妮相識的那些日子里,大部份的時間是甜蜜快樂的。
即使到了現在,他還是經常想起那時所感受到的美好。
曾經他以為他找到了天堂,而最後卻墜進了冰冷的地獄。但那段作夢也似的片刻,仍是他一生里最常微笑的時候。
下午,在名裁縫師貝夫人的服裝店里,他看到潘妮時就是這麼想的。
他離開倫敦多年,貝夫人當然不是他專屬的裁縫。他早該料到的。以杭丁頓伯爵的財力,再加上伯爵夫人的品味,他會在貝夫人的店里遇到費潘妮實在不該太過意外。
然而他還是同昨晚一樣沒有心理準備。
昨晚,他沒有想到會在倫敦城里遇見她。而今天,他則是還沒有準備好再見到她一次。
德瑞甚至懷疑他會有準備好的一天。
當他看見正在讓貝夫人量身的潘妮時,呼吸和心跳不知道是哪一方面先停止。
他摘下帽子,向裁縫店里的女客人們行禮示意。「日安,韋夫人,韋小姐。」以及他心愛的──「費小姐。」
潘妮轉過頭來,視線凝著在公爵挺拔的身形,若不是為了量身而事先深深吸了一口氣,只怕此刻屏住呼吸的她已經因為缺氧而昏倒。
「日安,爵爺。」潘妮輕聲道。而後意識到讓他看見正在量身的她,似乎不太恰當。
貝夫人從潘妮身後探出頭來。「公爵大人,您來早了。」每年社交季期間,她總要忙得不可開交。
德瑞好不容易才移開視線。他故意低下頭掏出懷里的表道︰「那麼得怪罪我的懷表啦,我想是這支表走得太快了。」
然而每個人心里都很清楚公爵並沒有早到。事實上,他是準點到達的。畢竟這是生意,而不是為了在宴會里引起騷動。
貝夫人感激地道︰「海莉小姐的禮服已經趕制出來了,請到沙龍里坐一會兒,我立刻讓人送過去,看看有沒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這時潘妮才注意到公爵身邊的那對母女。那是席夫人和席海莉小姐,昨晚在格格笑夫人的宴會里由公爵陪伴出席的幸運女孩。
看著公爵對那年輕的女孩呵護有加,真令人欽羨不已。潘妮發覺她竟然有一點點羨慕那個女孩,而後心驚膽跳地不敢再想下去。
「不急。」公爵看著潘妮正在試的一塊美麗的衣料說︰「這塊布料極適合費小姐。翡翠綠的絲綢可以完美地襯托出費小姐耀眼的金發和白皙的皮膚,如果我是那位能夠擄獲費小姐芳心的幸運男士,我一定會為這樣的運氣而天天向上帝祈禱。」
貝夫人呵呵笑道︰「公爵好眼光,我也認為這塊布料所制成的禮服將會最適合潘妮小姐。」
雖然艾美和潔絲,甚至席夫人以及海莉也都同意那塊翠綠色的絲綢極適合正在量身的潘妮,然而她們對于公爵如此的恭維仍感到有些訝異。
一時沖動之下,德瑞月兌口道︰「這件禮服的帳單如果能寄給我,將會是我莫大的榮幸。」
話一出口,在場全部的人都微微抽了一口氣。疑惑的目光紛紛投射在公爵和潘妮之間。
潘妮自己也懷疑起剛剛所听見的。
這不過是他們第二次見面。會有男人在第二次見面就送女人衣服嗎?
送衣服可不比送鮮花或是其它禮物。那象征和所代表的影射實在是太過容易引人想入非非了。而且稍微不慎,流言會立刻傳遍倫敦的大街小巷。屆時社交界最炙手可熱的女性可能就會變成潘妮,而不是海莉了。
鮑爵即刻察覺到自己的失態。
他正想彌補自己一時沖動下所造成的錯誤,但潘妮已經代他先化解了場面的尷尬。
「這是個玩笑吧,親愛的爵爺。」她美目流轉地說︰「不過我恐怕這不是個有趣的玩笑,雖然我想每個人都可以理解,在離開社交圈多年後,終于重返倫敦的公爵閣下會急于建立他的友誼,是理所當然的事。我斗膽猜想您不僅僅打算支付我身上這件禮服的費用,甚至連杭丁頓伯爵夫人以及女伯爵的禮服費用,您都樂意大方地一手包辦吧?」
尷尬的氣氛頓時在潘妮的話里化解開來。
急于重新建立起社交關系的公爵用支付帳單來表現他的友善,當然是可以令人理解的。
艾美伸出她的手,笑道︰「費雪公爵,听說你正準備在倫敦進行一筆投資,我和伯爵十分感興趣,如果你願意的話,歡迎到杭丁頓大宅共進午餐。」
鮑爵禮貌性地吻了一下艾美的手背。「這是我的榮幸,夫人,不過恐怕我無法接受午餐的邀請,因為我的廚子會傷心,而我好不容易才在倫敦找到一個手藝還能夠令人忍受的廚子,失去他可能不是個好主意──但我十分歡迎伯爵加入我對梅菲爾和肯辛頓區的投資計畫。」他當然不能到韋家去吃飯,因為,潘妮在那里。而他不認為他有辦法在那麼靠近她的情況下,還能保持應有的社交風度。
他抬起頭看向潘妮,感激她機智的反應,同時悲哀地想到,他之所以會如此愛她,不也正是因為她是如此幽默機智,又如此地善解人意嗎?盡避這樣可貴的特質依然如昔,然而他卻再不能站在她身邊為她喝采,或者,成為她的支柱。
清了清喉嚨,他說︰「恐怕我是真的失禮了。我想我最好還是別剝奪了杭丁頓伯爵支付帳單的這件神聖的工作。」盡避他還是強烈地想替潘妮支付她所有的帳單。然而此時此刻,這竟然是一件有著重重困難的事。
德瑞禮貌地告退,然後帶著海莉和席夫人走向讓客人在等候試衣時可以坐下來休息的沙龍。
貝夫人很快就帶著幾名助手和專為海莉縫制的禮服走了過來。
當男爵夫人陪著海莉在衣間試衣時,德瑞則看向窗外潘妮漸走漸遠的身影。
回來。別離開我。
他無聲的吶喊著,無意識地伸出手想捉住什麼,卻只是踫觸到窗戶上冰冷的威尼斯玻璃。
鮑爵強迫自己閉上眼楮,不要再看。不要再折磨自己。
他閉上眼楮。卻又立即睜開。
當他睜開眼時,他如僵硬的雕像一般呆滯地站在原地無法動彈。
對街那邊,一條絲帶從潘妮身上掉了下來。她停下腳步去拾。沒有看到一輛馬車轉過街角後,正朝她所在的方向橫沖直撞過來──
不!事情不能再重演一次。他不能再經歷一次失去潘妮的痛苦。
終于,他僵硬的腳能移動了。他奔向大門,推開門扉,然後大聲呼喊著︰
「潘妮,快離開那里!」
潘妮剛剛拾起絲帶,因為听見公爵的聲音而將頭調轉過來。然而他們距離太遠,潘妮听不清楚公爵在喊什麼。因此她站在原地,側過臉,想听得更清楚些。
而公爵只能絕望地看著那輛顯然已經失控的馬車撞向他心愛的女人。四周圍的路人終于意識到這危急的情況,紛紛驚喊出聲。
鮑爵不停地奔跑著,全然不管劇烈的奔跑會為他的腿造成多大的傷害。
他只是絕望地想阻止意外再一次發生。
噢,潘妮、潘妮……
但他只能無能為力的看著馬車飛快地駛向潘妮──
第六章
鮑爵跌倒了。他的象牙手杖月兌出手飛了出去。
潘妮看見公爵摔倒在地時,心里一驚,然後不假思索地朝他飛奔過去。
她才剛旋過身,那輛急馳中的馬車車輪堪堪掠過她的裙角,疾風揚起她的發絲。然而潘妮沒有心思去理會那輛呼嘯而過的馬車,她提起裙擺奔向不遠處那個摔倒在地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