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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結婚? 第15頁

作者︰衛小游

一個強盜,你怎能與他講理。我識相地放棄。「那麼,再見。」

「你不問我叫什麼名?」

我笑。「我知道,你叫白居易。」琵琶行︰相逢何必曾相識。

他亦笑,誰知他究竟懂不懂我的話,而我也沒奢望他懂。

這年頭傳統文學事業沒落,乃至被遺忘,是最悲哀的一件事。很多人明白今日股市收盤點數多少,與餐桌上吃魚吃肉息息相關;但更多人不明白,傳統值得保存,文學應被尊重。論起永恆來,人的生命渺如恆河之沙。

「我們很快會再見面。」他站直身體走向燈火處,高大的背影頓時讓我生起一股熟稔。

我沒有張望太久,也不急著從過去的抽屜里將薄弱的記憶取出,那太大費周章,況且這世上相似的人很多。

今晚又跳舞,又站了太久,腳部的不適令我不得不找一個地方坐下來。

鞍宴的緣故,今晚穿的是一雙瓖水鑽的高跟鞋,購置許久,卻穿沒幾回,一直收在鞋櫃里,一時找不到搭配禮服的鞋,才翻出了它,誰知它如此不中用,淨會折磨我的腳。我考慮丟了它。

不知過了多久,B君找到我,一臉氣急敗壞。

「雙喜,你躲在這里。」語氣像在抱怨。

我笑。

躲?我只是在此稍事休息。

看來躲貓貓的游戲中,此君並沒有真正捉到老鼠。

我伸長手臂,讓他將我從椅子上拉起來。

「我累了,想回家。」

他面露猶豫,仿佛「回家」不是個好提議。「我尚未將你介紹給另一個人,你該去認識……」

「今晚至此已經夠了。」不願意再多說,我陪著他來,不見得必須擔任全職的女友角色。沒有人規定我不可以厭倦或者情緒化。

而此刻,我縱容自己如此表現。

B君對我的堅持感到頭疼。「但我現在還走不開。」

這不是個理由,我笑道︰「無妨,我能自己回去。」

他定楮看我,似想從我眼神中看出我有幾分認真。

十分。我十分認真。

他改變初衷。「我豈能讓你陷我于不義。」

我沒那麼陰毒。「怎敢?」

這男人不習慣低頭,但他聰明,略作讓步。「我送你回去,陪我去同主人告辭。」

我沒異議。給男人保留尊嚴是必要的。

此刻的意見不合也許打擊了他的自尊,讓他「護送我」回家這件事,很快就能彌補他「受傷」的心。

瞧,我多麼善體人意,哈!

這樣的日子不知道又過了多少日夜。

一周過後,又是新的一周。

白天獻給工作,晚上獻給應酬。

老實說,有時我更討厭台灣這種商場文化。

我原不喝酒,為著必須應酬的緣故,開始認識白蘭地與伏特加、干邑與威士忌。

有客戶鐘情台灣高粱,櫥櫃里便長期置有金門及玉山高粱,以備不時之需。

男人很難不墜落,而身為一個職業女性,也很難不跟著男人墮落。我已經盡力把持。

應酬之余,男人的邀約似也成為推拒不掉的生活習慣之一,一天沒有約會,一天就覺得有根筋不大對勁。

前陣子易累、無食欲,上醫院掛診,大夫警告我需多休息,否則此具軀體用不到半個世紀。

半個世紀,也夠長了,我想。但想到半個世紀之後,我若有遺願未能完美了結,我便需要再多一點時間。

我讓曉君把我未來一周行事歷翻給我看。

滿滿的行程,沒一刻喘息,我看得頭暈目眩。

「曉君,我覺得累。」

「楊小姐,你看起來需要休息。」

「對、對,我的確需要休息。」我的身體強烈的向我抗議,偏頭痛。「能否泡一杯咖啡給我,多謝。」

「稍等。」

支開曉君,我瞪著那份行程表。

扣除掉已經排定的例行交際,此周剩下的四個晚上,都已被預約,甚至還有候補。

曉君將咖啡送來,我已用紅筆將表上一堆人名劃上叉叉。

「決定淘汰這些人?」

「不,只是取消與這些人晚上與我的約會。」我將行事層交給曉君。

曉君接過,道︰「愛自己是應該的。」

「我知道。」少喝一點酒,少吸一點二手菸。

畢竟自己說老不老,但說年輕也不算真正年輕了。二十八歲的年紀,比二十九少尷尬那麼一些些,但已相距不遠。

我真討厭替自己「存老本」,仿佛人一生下來就是為必然的老化做準備,把全部年輕犧牲在積蓄上,多浪費。

年輕應當及時行樂。

然而曉君還是替我取消了那些約會。

多出來的時間像是撿到的。

原來晚上一個人在家听听音樂、看看電視、讀讀書,悠哉悠哉,也是好的。漸漸地,居然愛上這種感覺。

A君打電話關照︰「你最近消失無蹤。

我笑。消失無蹤還找得到我?

「在家做什麼消遣?」

我半開玩笑。「窩在家等死。」

A君聞言變色。「別做傻事,你等著,電話別掛,我馬上趕到。」

「喂喂喂——」這家伙竟以為我要自殺,看來我倆思想差距的確很大。

我掛了他電話,他還是趕來了。

若不是他,我這一生勢必不會知曉,原來從天母到永和,不需要用到二十分鐘。

「你飛車來?」

「怕你出事。」

「我一個好端端的人會出什麼事?」我才怕他在路上發生意外,我若成了罪人,他的錯。

他擁住我,雙臂直打顫。「雙喜,別嚇我。」

真想同他說︰「老艾,是你自己嚇自己。」但終究沒說出口,這人舉動莽撞,但真正令我感動。像爹媽一樣,一日見兒女沒吃飽睡好,一日不安心。

「讓我照顧你!」

我推開他。「又說這渾話!」

他急道︰「但你總需要一個人陪伴,我保證當有一天,我們都老了,我仍然愛你。」

我冷笑。「你想得未免太多。」

「因為沒有人不會老。」他滿腔誠懇。「我們可以互相照顧對方。」

這人太奇怪,不打算現在要怎麼過,老想著老了以後要如何如何。

我說︰「老也不是今天明天的事,誰知道楊雙喜享壽多少?」

也許過幾日我出差去香港搭的飛機墜機,也許睡夢里心髒突然停止跳動,我現在連計畫後天要做什麼都懶。

人生人生,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他氣急。「你固執得像顆硬石頭!」

石頭大半是硬的。「你早該知道我向來如此。」

我泡了茶請他喝,希望他腦袋清醒些,喝完送客,叮囑他︰「開車當心。」

他忿忿然離去。

我心頭似了了一樁心事,但願他從此不再上門逼婚,因我已七葷八素,昏頭了。打發掉A君艾氏,B君包氏打電話來。

「雙喜,為何推掉我的約?」

我心想,我又不止推掉你的約會而已。這人真是自大狂,曉君分析得有道理。

「雙喜,說話,我知你在家。」

看著自己的腳,我道︰「我缺一雙合腳的鞋,上回跳舞後腳痛迄今,不願出門。」

他默然。

許久,他說︰「不打擾你休養。」

我知道B君這人不習慣人家給他臉色看。

「承蒙關照。」我說。

打了一個呵欠,繼續翻我的國家地理雜志。

他回頭又道︰「對了,你要休養多久?」

「問我的腳。」我笑答。

「嘖,少打哈哈,明天讓人送新鞋過去。」他說。

要命,來這招。

無妨,兵來將擋。「新鞋磨腳,走不了二、三哩路。」

他居然大笑。「正好,我並非要你陪我健行登山,如果你不想跳舞,我們可以找一個僻靜的地方坐。」

找僻靜的地地方坐?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是B君說的話。

B君這人耐不住寂寞,否則依他性情,他不會與我搭上線。我們原是不對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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