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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王 第2頁

作者︰衛小游

"好歹入夜時,火把點亮些,老虎怕火。"茶郎還是替他們擔心。

他的話引來其他護衛和腳夫的笑。他們不怕虎,所以都笑得很不以為然。

只有茶郎眉頭不展。老虎是山里的王,它要吃人,誰躲得過?他不該就這樣放這群人入山的,否則他鐵會一輩子後悔。

但眾人並不再理會他,轎子一抬,一隊人馬就浩浩蕩蕩的往山里走去。

沒了作生意的興致,趁著太陽未下山,茶郎胡亂的將鋪子收了收,回家去了。

夜里,下了雨,雨點打在屋頂上,漏了幾滴下來。夜雨擾人。他翻來復去就是睡不著覺,心里有股不祥的預感。

不知那位夫人和那些人過了白額山沒有?有沒有遇上麻煩?平不平安?

這輩子還是第一回這麼將心懸在一個人身上。心里頭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千萬莫有事發生才好啊。他祈禱著。

★★★

雨下到早晨方歇,不好的預感也持續到早晨。

天一亮,一夜未合眼的茶郎便披了袁農,帶把破油傘和柴刀往山里走去。

昨日那張如花美顏驀然竄進腦海里,眼前浮起血淋淋的一幕。他知過一夜的不安是因為何故了。那是噩兆,那位夫人……恐怕凶多吉少。

越深人山中,那血腥味就越濃。在一條險狹的山道上,他找到了那頂頹倒在泥地上的官轎子。心涼了.

馬匹都跑光了,人呢?遍地是模糊的殘肢血肉。血與雨水相混,顏色淡了,腥味卻絲毫未減。破爛的衣衫料子碎了滿地。

他焦急的四處搜尋著可能的生還者以及那一雙皓腕。

不過就是一個晚上的事,護衛和腳夫沒了,小婢女也沒了。

站在這人間地獄之中,他差點沒亂了心神。四周圍是那樣寂靜,靜得死氣森森,直到一絲細微的抽息聲那樣虛弱而又清晰的傳進他耳里,他猛然驚醒。

順著那聲音尋去,在山崖下一攀岩而生的樹枝上,他看見了那皓腕。依舊晶瑩如玉,只是已然香消玉殯。

他呆站在崖上,有好一時間無法反應。直到那細微的抽息聲再度傳來,他才又醒神過來。

費了好大一番工夫將懸在樹枝上的女人尸身弄回崖上。

女人未合上的眼寫著驚恐與不甘。令他更為吃驚的是,已經沒有溫度的冰冷身軀竟還緊緊的抱住幼小的孩兒。

這娃兒不足兩歲吧,全身都凍壞了。他小心翼翼的拉開女人的手,將尚有一息的女娃兒抱出來。

不勝欷吁的輕嘆,不知是因為不忍心看女人死猶不能瞑目,抑或是為自己曾經有過的綺思感到遺憾。

望著遙遠京城的方向,他突然想起昨日茶鋪子的短暫邂逅里,她說︰他們要去京城,要帶江南才有的藥去救她丈夫。

只是,她丈夫究竟是什麼人?姓啥名啥?家居何方呢?

望著望著,他又痴傻了。

★★★

十三年後——

白額山,破茶鋪。大白天下午,是生意最好做的時候。

老茶郎正忙碌的招呼著來往的行客。

幾年前,因為山里虎患而搬走的人又陸陸續續回流進來。問為什麼,說是外頭的世界不比這故鄉好哪去。人啊,都是念土、思源的。

既然搬到哪里都一樣,索性搬回自己的家鄉地,也算落葉歸根。所以老茶郎這茶鋪子的生意近年好像又興旺了一點,可也就只那麼一丁點兒,畢竟只是賣茶水度日的嘛,若連賣茶水也能賺大錢,那他這祖傳的行業早發啦!

開茶鋪子,說來,也不過就是賺點銅子兒糊糊口罷了。要還有其他,便是警告這些外地來的行客山中有虎。十多年來,他早已將這不支領杯水車薪的事當作自己的責任。

"客倌,你要過白額山啊?"剛听說這桌的外地客人要入山,他這幾年有點重听的耳朵就尖起來了。"

"是啊,听說這山里有老虎,不知是真是假?"那客人作書生打扮,身邊帶著一個書僮,說是要趁趕春天,進京趕試。

"可假得了麼?前幾天咱村里的王大才教虎給吃了。這虎啊,在這山里當王當了十幾年了。"老茶郎說得口沫橫飛還不過癮,索性搬著板凳到桌邊坐下,還免費贈送一盤花生磕牙。

"哦,難迸都沒人上山趕虎麼?"書生好奇的問。

"趕虎?誰有那膽子?這年頭官不官、老爺不老爺的——"思及這書生似說過要赴京趕考,要讓他中了,不就是個。官不官"的"官"了?老茶郎忙住了嘴,干咳幾聲又追︰"呃……小老頭兒是說——"

"不打緊,您老說的也是事實,當今朝政的確是有許多弊端,就是因為有這些蟲蟲將天下給蛀壞了,才需要有人去將蠢蟲給捉出來。"書生即時的介人話題,給老茶郎省了欲蓋彌彰。

畢竟仍踩在天子腳下,倒還沒有人敢直呼天子昏庸無能。

老茶郎不禁多瞧了這書生兒眼。只見他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的,倒沒有一般讀書人的酸腐。心下對他的好感多添了幾分。

"年輕人,你志氣不小啊。"老茶郎笑道。

"可不是,我衣公子可是狀元才呢!"原本在一旁靜默不語的書僮突然出聲,惹得自家主子臉都紅了。

書生的扇柄輕敲了書僮一下。"快別胡說了。"

小書僮還不知自己惹主子尷尬,撫著頭頂兀自道︰"本來就是嘛,還怕人知道。"

書生聞言,板起臉孔。"大雁!"

大雁這才知道主子的不悅,忙捂住嘴以示懺悔。

老茶郎覺得與這書生還算有緣,看了看天色,西邊大一塊烏壓壓的雲往這兒飄來,怕是要下雨了。原來是天氣要變,難怪他這把老骨頭從今早就不舒服。

"年輕人,我看這天也快黑了,待會恐怕要下雨,不如你們爺倆就隨老頭兒回村里住一宿,明早再走,也省得人山里遇見老虎麻煩。"

書生聞言,抬頭望了望天色。權衡不急著趕路,遂問︰"府上住哪?冒昧打擾,會不會不方便?"

唉,讀書人就是讀書人,說話這麼文謅謅的。

"不打擾的,家里就只老頭兒和一個妞兒,倒是房子小,要委屈你們一晚上了。不嫌棄的話,待會兒等我把鋪子收一收,就隨老頭兒來吧。"見客人漸漸也疏落了,干脆趁著沒雨,把鋪子收一收回家去,省得下雨麻煩。

敖近也沒什麼客棧野店,聰明人知道該留這一宿。明知山有虎,偏上虎山行可不是明智的舉動。所以書生忙不迭道︰"那麼就叨擾了。"

"喂,老茶郎,茶錢擱在桌上了。"另一桌的客人呼喊道。

是熟客。老茶郎答應了聲︰"您盡慢走。"又回頭向書生道︰"喝酒不?等我回頭順便打點燒酒去。"

書生恭敬的作揖。"您忙,不必費事的。"

待所有客人都走光了,老茶郎將鋪子也收拾了。

他收拾得很快,可是西山那片烏雲來得更快。天未黑,雲層一罩,擋了日光,這山里就昏暗得猶如黑夜,更逞論那傾盆的大雨有多麼冷人了。

寒風、冷雨,侵骨發麻。老茶郎風濕疼了。

今早出門忘了帶遮雨的,書生那把油傘也遮不住三個人。

三人站在茶鋪子的茅屋頂下,計量著要不要冒雨回村子里。沒多少時間讓他們考慮,因為一人夜,就連這離白領山有三里遠的茶鋪子也難保不會有大蟲出現。

正打算冒雨回家,就見著遠遠的有燈火朝著這茶鋪子過來。

那燈火,搖搖欲墜的,看來似乎要熄,卻又未熄。看不清是誰人往這兒過來,老茶郎卻憑著那步履的樣態略略猜到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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