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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臣 第25頁

作者︰單煒晴

當然,對有心人來說,這個官並不大,也不高,可從沒听馮守夜抱怨過。他更不會仗著太平公主的寵愛而頤指氣使,和前帝寵愛的張氏兄弟大為不同,所以在朝中建立了良好的人脈關系。

但,這並不表示他就是個好人。

「听說東瀛來的使者要表演一套他們國家的刀法,我記得你對刀劍之類頗有研究,擔心你趕不上表演的時辰,還要他們延後等到你來才準開始。」太平公主抿唇輕笑,笑容清麗優雅,年過四十看起來卻風韻猶存。

「守夜惶恐,希望沒壞了公主雅興,不如就請使者開始表演吧。」馮守夜也不管台上表演到一半的戲班子,微微偏著頭,露出溫和的笑容,像個不解世事的孩子,天真無邪地建議。

馮守夜最厲害的就是無論做出任何要求,都用看起來像孩童般純真的笑顏來應對,常常教人忽略了他的要求有多麼可惡,不自覺地答應他。

這也是他不需要擺出被寵壞了的驕矜自大便能無往不利的原因。

太平公主立刻揮揮手,命令道︰「來人,戲不看了,讓東瀛的使者開始吧!」

即使是自己提出的要求,馮守夜在得逞後,臉上猶然掛著與己無關的純潔笑容,狀甚隨意的睞著四周的景象。

沒多久,兩個濃眉大眼,五官有稜有角的東瀛武士出現在戲台上,手持一把細長的刀,正要開始表演之際,馮守夜突然懶洋洋地開口了。

「公主不認為只是看他們比畫早已知道套路的刀法有些無聊?」

聞言,太平公主登時了解他的意思。

「前幾天新進的那批下人里,挑幾個有長肉的出來。」

別業總管听命領了三個男人來到太平公主面前。

「守夜,你覺得哪個比較有看頭?」太平公主問。

馮守夜根本連看也沒看,慢條斯理的吃著親隨剝好的蝦,隨口道︰「和他國武士切磋的機會難得,別讓他們失了宣揚國威的機會,全上吧。」

「給他們一人一把刀。」太平公主又下令。

「刀?」馮守夜似乎又找到能刁難的地方,「既是要讓對方見識我大唐國威,用刀未免太瞧不起我大唐勇士,將來說出去也會被笑我們恃強欺弱,不如……拿筷子吧!一人給他們一雙筷子,身為大唐勇士綽綽有余了。」

在場的其他官員听了,莫不為之愕然。

東瀛武士拿的是真刀,在沒有套好招的情況下,危險相對增加,馮守夜簡直是要那三個下人拿命來博君一笑!

「確實有趣。」太平公主斜睨了他一眼,然後指著拿著筷子的三人其中一人,「就你先上吧。」

那個看起來骨瘦如柴的男人被點到後,其他兩個暫時松了口氣。

馮守夜分神覷了那個男人一眼,隨後又無關痛癢地繼續吃蝦。

戲台上的東瀛武士听不懂他們的話,對眼前的情勢感到困惑,不知如何是好,直到旁邊有人對他說可以開始了,他更是莫名其妙地看向那個只拿著筷子,好像隨時會倒地不起的瘦弱男子。

「還不開始嗎?」馮守夜淡淡地開口。

「你,」太平公主指著面黃肌瘦的男子說︰「他听不懂就算了,你難道也听不懂我的話?」

男子轉頭朝太平公主看了一眼,正好和抬起頭的馮守夜對上。

「大人,您沒事吧?」注意到馮守夜端著茶杯的手一抽,親隨——仲孫襲在他耳邊輕聲問。

馮守夜——也就是馮京蓮,放下茶杯,拉高衣袖悄悄擦拭濺出來的茶水,回以一笑,然後低聲對他說了些話,接著繼續吃東西,仿佛什麼事也沒發生。

在懂得東瀛語言的人快速和武士解釋過後,武士臉上露出不能苟同的表情,但在看了看自家大人臉色沉重地朝他點頭,也只好高舉刀子朝男子劈過去。

這是屠殺,不是比畫!

在場所有人都這麼認為,也認定那把刀會直直砍在那個似乎連拿筷子的力氣都沒有的男子身上時,刀,偏了。

馮京蓮藉由向太平公主敬酒時用眼角余光瞥了眼。

不是刀偏了,是那個男人動了。

東瀛武士顯然覺得奇怪,他雖然氣勢做得很足,卻想著在快要砍到男子的時候停住,偏偏他眼前萎頓的男人卻突然消失了。

不禁感到納悶,東瀛武士回過身,決定再試一次。

第二次,他的刀還是偏了。

以眾人的眼力來看,或許會覺得是東瀛武士的刀偏了,其實是男子以很快的速度,小幅度的移動著,他們離戲台有一段距離,看起來就像男子命大,刀連連砍偏。

「看來我朝勇士確實有那麼幾分可自豪的功夫。」太平公主的笑容看不出情緒。

「公主,不知您願不願意和守夜打個賭?」馮京蓮突道。

「說來听听。」一如往常,太平公主對她的話都很感興趣。

馮京蓮確實是她拔擢的,她也是唯一一個知道馮京蓮其實為女兒身的人。表面上她們看起來像是主人與男寵,事實上馮京蓮是她手中的一顆棋子,而且還是最有用的一顆。

她先後除掉了張氏兄弟和不少政治立場矛盾的敵人,這也是為何她會對馮京蓮的要求十听八九的原因。

她確實疼寵她,卻比較像是愛惜人才的那種感情。

「微臣賭東瀛武士不管砍幾刀都砍不到那個男人,您有興趣押相反邊嗎?」馮京蓮直視著太平公主。

「賭注為何?」太平公主似乎覺得有趣。

「如果臣有幸押對寶,請把這名下人賞賜給臣,反之,听由公主決定吧。」

「听起來是個小賭注,倘若你想跟我討只狗,隨時可以直說,無妨。」

「公主如此了解守夜,定知道守夜就愛養些無家可歸的狗啊貓的。」馮京蓮替太平公主倒了杯酒,親自送到她面前,「但是守夜討厭無功受祿,用賭的就還好了。」

「既然你這麼說了,就如此吧。」太平公主索性順著她去了。

賞月宴結束後,馮京蓮如願多了個下人。

「你叫什麼名字?」仔細觀察男人像極了雍震日的鐵灰色眸子,馮京蓮問。

男人露出抗拒的神色,沒有答腔。

「嗯……那從今天開始,你就叫水禺好了。听懂了嗎?我叫你水禺,你就必須出現。」

男人臉上的除了抗拒更多了嫌惡。

「可別會錯意,我不是對你有興趣,再者我也不是要救你,別有在我這兒會比在公主那兒舒服的想法。」馮京蓮頓了頓,對那個沒有好臉色的男人,用人畜無害的笑容說︰「你只是我養的一條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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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禺跟在仲孫襲身邊學習,很快便學會了馮京蓮交代下來的那些「骯髒事」該怎麼做。

他比較不懂的是,這個新主人明明說自己只是一條狗,卻不像對待狗那樣打罵他,反而讓他學習許多以前從未見識過的事物,雖然她說是為了讓他能幫上忙,他還是覺得很奇怪。

仲孫襲曾經說過,那是因為他的眼神令她想起一個思念已久的人。

他不是個愛搬弄是非的人,所以沒有問那個人是誰,只想著要快點趕上她給予的程度——沒辦法,人家給他多少,他便還多少是他的堅持。

「水禺,你殺過人嗎?」那一天,馮京蓮這麼問。

苞在馮京蓮身邊替她處理大小事的仲孫襲听見這個問題,忍不住抬頭看她。

「依你的身手,不可能沒殺過人吧?」馮京蓮雙手交疊放在下顎,笑咪咪地說。

每當看到她這樣的笑,總會令水禺忘記她其實比自己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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