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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郎就定位 第9頁

作者︰望舒

收線後,芳岳讓開了排隊的位置。「柯經理,承你的關心,我的行情現在一路長紅,所以……晚安,再見嘍。」揮揮手,她轉身就走。

「等等,Carol,我是想跟你討論工作……」

「工作?」芳岳頓下步,轉過身,笑睞著他,一字一字說得緩慢又清晰。「我現在就是要……工、作、去!」

※※※

八月中的台北城夏夜,微涼晚風徐來,化開了白天的燠熱,所有惱人的、煩心的、傷感的事也似乎都被吹散了,而留存下來的,只有美好。

只有,美好。

是因為擺月兌了柯中捷的緣故麼,否則,踩在再熟悉不過的一段路上,她的步伐為什麼會變得特別輕快?喜悅,就像是蒸騰的熱氣,注滿了胸臆,心情就要升起,迎空飛揚……

兩個星期了,好快,與他在花蓮火車站一別已經兩個星期了。她知道,在這些日子里,他從花蓮、台東繞到台灣南端的屏東,最後自高雄飛抵台北,如今落腳在他父親多年前購置的大樓套房。

上班前、午休間或下班後,她常常會在空檔時接到他從不同地方打來的電話,

里頭或許是他娓娓閑談的見聞經歷,或許是一些特殊的聲響(像她就听過原住民豐年祭里的歡唱、墾丁的蟲鳴鳥叫聲、強勁山風拂過整排曬衣架的聲音),還有,他用嗓弦進行的「大提琴演奏」……

從最初的驚訝、感動,到後來慢慢開始期待,隱隱約約,芳岳知道——他們的關系在變化,一點一點、一點一點,越來越不一樣了……

她回想著過去兩星期的種種,直到瞧見他的身形在遠遠那頭出現。

楊則堯穿了一件寬松的T-shirt,海洋般的藍,是鐵灰色的牛仔褲和球鞋,雙肩背包,看來就像尋常的台灣大學生。對她而言,這模樣在旅游時不覺奇怪,但放在台北這個都會城,她又清楚Yang的資料背景,就不免覺得特別了。

「為什麼,見到你的時候,我老沒辦法把你和『大提琴詩人』Yang聯想在一起?」走近他,芳岳搖頭輕道,說出了見面後的第一句話。

「那很好呀,這代表我的偽裝技術越來越好,所以你在我面前越來越能放松,不會動不動就想到工作、工作、工作、工作。」他每講一次「工作」,收緊的右手就由下往上提一點、再提一點。

楊則堯這種戲劇性十足的說話方式,讓她一不小心就笑了出來。

「唔,襯衫、外套加窄裙、高跟鞋,果然是標準上班族的打扮。」換他打量起她來了。「希望等會兒不會讓你太難受。」

「等會兒……你到底安排了什麼?」

「我什麼都沒安排,是人家安排好了,等我們去的。」他指向仁愛路對面的誠品書店。「一場音樂會,用雷光夏的音樂造訪卡爾維諾《看不見的城市》。」

芳岳難以置信地瞪著他,比了比他,又比了比自己。「你和我,我們兩個,到底誰才是台北人?你怎麼會知道有這個活動?」

「哈哈,這我就不敢自夸了。」則堯笑著解釋。「他們是什麼樣的人物,我並不曉得。是剛剛經過那里,看到他們在試音,感覺滿不錯的,想听听看,所以就打電話試試運氣。看來,我運氣很好,你剛好有空。」

她有空,是他運氣很好?楊則堯的話,听得她心口怦怦狂跳,猛然間不知該如何回應,只覺熱潮不斷襲上雙頰,模糊了她的思考。

「走吧,走吧,剛才我經過的時候,已經有不少人坐在門口了,再晚點去,恐怕連站著看的地方都沒了。」右手搭上她的肘,他促道。

「喔。」

「啊,快,剛好綠燈了。」

就這樣,為了過馬路,扶在她肘間的右手,順勢向下滑落,他的五指掃上了她的,一氣呵成。

那是十指交握,是牽手。

即使平安到達馬路的彼岸,他和她,都沒有刻意言情,更沒放開——

敦南誠品外的小便場,已經擠滿了人,能坐下的地方,只剩舞台前方的一塊空地。

「坐在最前面,還是站在這里?」則堯尊重她的意見。

看看自己這身窄裙,絕非坐在地上的適合打扮,她明白剛剛他的意思了,只得回覆道︰「我想,站著這里就好。」

「好吧,但……站累了,要跟我說,嗯?」他指了指她的高跟鞋。「到時候我再想想別的辦法,克難點,不介意吧?」

「嗯,就撐著嘍!」芳岳笑著搖搖頭。想辦法?她不知道還有什麼別的辦法可以想,或許,這只是他禮貌性的說法吧。

一場音樂與文學的饗宴,在約莫八點十五分開始。

精小的舞台上,中間是負責讀唱的主角,另外,還有分別演奏吉他、手風琴、鍵盤以及低音大提琴的樂手。更特別的是,在舞台的右前方,放置了投影機和方形布幕……

「嘿,那布幕是拿來做什麼的?」他彎身在她耳邊輕問。

芳岳仔細看了好一會兒,猜答道︰「可能是拿來放圖片之類的,或是把卡爾維諾《看不見的城市》那本書里的文句做成投影片?」

結果,她猜對了一半。

透過投影機,那方形布幕上是出現了一些手繪的插畫沒錯,但不是普通的靜態圖片,而是經過剪裁設計,會隨著音樂和朗讀內容而有動作的。

這個八月中的台北夏夜,耳邊有雷光夏輕緩如吟的誦讀,眼前有精彩且意象豐富的「皮影戲」,四周下時有溫涼晚風穿發而過,車聲、人潮仍梭動不止,但城市教人心煩氣躁的理由,似乎都被吸納成表演的一部分,甚至,就是因為有這些作為旁襯,更顯得以「城市」為主題的讀唱內容有種奇幻的趣味。

一切都像是有魔法運作般的美好,只除了……

她稍稍挪了雙腳立定的位置,五分鐘後,又再動了動,三分鐘後,她向後輪流勾提起左、右腳。都是高跟鞋作的孽啊!

她什麼都還沒說,楊則堯已經發現了,在她耳畔輕道︰「芳岳,月兌鞋。」

月兌鞋?這是什麼鬼提議?她皺眉,沒有回答。

「我抱你。」

「不行啦,這是形象問題。」抱?這這這……這家伙的玩笑也開得太大了吧!

「唔,是形象問題,不是原則問題,那就好辦了。」他可是認真的。「既然這樣,數到三,我就要動作嘍。一、二……」

最後一個數字剛說出口,果真,他的手就伸向她的腰——

她微微閃身躲開,嘴巴忙道︰「好好好,我月兌鞋、我月兌鞋。」月兌鞋和當街被抱起……都很丟臉,但在二擇一的情況下,她寧可選擇月兌鞋。

偷偷地,悄悄地,著絲襪的雙腳探出了高跟鞋,落定在地面上。拜托拜托,希望全世界除了楊則堯,沒有人會注意到她的行為。

「地會不會燙?」

「呃,還好。」她從沒想過,這時候在腳下的台北市是有溫度的,心里正掠過一絲詫訝,而則堯卻已問起。

「那就好。」

赤著腳,在台北最熱鬧的東區街頭,听音樂看表演?

瘋了!她一定是瘋了,跟著他一起瘋了!

在連續兩首安可曲後,整出音樂表演在九點半結束。

「噯,別忘了你的鞋,灰姑娘。」臨要離開前,他半開玩笑地提醒她。

芳岳佯怒地瞪了他一眼,低聲道︰「我真懷疑你是不是預謀的,讓我的形象全部毀在這里啦,要是有人認出我來,那不就……」

「那不就對你更佩服了?」則堯順口接了過來。「你沒听到剛剛站在我們後面的兩個女生,吱吱喳喳地說你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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