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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歡 第18頁

作者︰望舒

就在她兀自沉思之際,街頭傳來唁喝︰「龍襄山莊在城西發放布帛米糧嘍!」

「大家快去城西吧!」這一喊,原就熱鬧的市坊更是人聲鼎沸,不同身份的人全都對龍襄山莊的義舉有善意的回應。「端木老爺真是大善人,要不是每月靠端木老爺的施舍,恐怕咱們在長安根本活不了呀!」

「端木莊主確實襟席非凡,不愧是江湖第一人!」

龍襄山莊之舉挑起她的好奇,但旁人口中的端木一姓勾起的卻是她的熟悉,印象中阿爹好像認識什麼人就是姓端木……不管如何,她打定主意要去湊湊熱鬧!

※※※

丙然是人潮洶涌!

同樣擠在人群中的薛映棠忍不住面露笑容,龍襄山莊的善行著實令她動容,不禁想︰「真該讓衛冷血瞧瞧這情景,看他還會不會堅持人心險惡?」

「端木夫人來了!端木夫人來了!」就在此時,陣陣歡呼傳來,民眾爭相前擁,薛映棠也伸長了頸項往同個方向看。

幾位女子騎馬緩步而來,為首的那名應該就是人們口中的端木夫人了。遠遠瞧,端木夫人身形窈窕,發綰成髻,衣著打扮有幾分江湖俠女的英颯。

然而,當距離近得足以看清來人面貌時,薛映棠只能呆楞當場,直直盯著端木夫人,而喪失其他的感官能力。

許久,喉間地物哽得疼了,她才啪啪地月兌口逸出,低顫的聲如若細蚊──「阿娘!」

第八章

端木夫人言笑晏晏,態度溫和,和隨待的女婢一同參與發放布帛米糧的工作,現場又不免一陣歌功頌德。

會是認錯人嗎?在薛映棠紛擾的腦際有千萬困惑,還未得解,端木夫人的形容便在眼前搖晃晃地浮動了起來,如同被風撩動的水面映影;當粉須滑落濕熱,她知道那是滲淚的緣故。

就在這個時候,城頭突然跳下四名蒙面客,手上大刀直接往端木夫人伺候去;只見端木夫人心不驚神不慌,雙袖一振,兩柄短劍操持在手,和身材足足大她一倍的四名蒙面客纏斗。

下頭的人群登時騷動起來,驚呼連連,大部分的人先逃為快,場面為之混亂失序。薛映棠心系端木夫人的安危,不管四周群眾如何反應,仍是人立原地,屏息注視,斷情劍已握在手中。

端木夫人獨斗四人,絲毫不落下風,短劍迅如靈蛇騰矯,一時之間雙方暫成平手。

薛映棠卻意外地看到一名摻在群眾里的漢子,飛刀夾在指間,正欲暗殺端木夫人。

「不妙!」眼看來不及阻止飛刀,薛映棠急喊出聲的同時,一招「雲蹤燕影」使將出來。

只可惜她的功力不足,身子趕得及,劍招卻稍嫌滯澀,少了制敵于先的捷銳,雖勉強架擋蒙面客的刀勢,右肩卻替端木夫人挨了飛刀。

蒙面客見行事失敗,橫了眼色,同時騰空躍起,離開了現場。

「你沒事吧?」端木夫人扶住吃痛而腳步不穩的薛映棠,關心地問。

「小傷,不得事的!」眸光向端木夫人,唇邊的笑很輕,情緒的波動卻相當劇烈。

「姑娘,真是謝謝你了。」

為什麼端木夫人瞅著自己的眼神如此坦然平靜?仿佛……是對陌生人?濃重的失落感襲來,竟使她怔立當場,無言可對。

「為表謝意,請姑娘到寒舍作客,如何?」端木夫人爽朗地提出邀請。

反正暫時無處可去,那麼就去見識見識眾人推崇的龍襄山莊吧。「那我就打擾了。」忍住心里泛起的惆悵,薛映棠微笑回答,目光卻怎麼也離不開端木夫人神似阿娘的容顏。

※※※

龍襄山在坐落于終南山腳,莊而不華的宅第確有雍容古風,能與她先前听聞到的端木家風範相匹配。

「我回來了。」端木夫人挽著薛映棠直接進了大廳。

「你沒事吧!」迎上前來緊緊握住她的手,此人身材魁偉。風度灑然;正是龍襄山莊莊主端木鐸,武林同道公認為當今江湖第一人。

「我沒事,多虧這位姑娘替我挨了飛刀。」

端木鐸這才定楮瞧向夫人身旁的薛映棠,濃眉若有所思地飛快皺了一下,隨即平復。頷首沈聲說︰「多謝姑娘!泵娘的傷……」

「沒什麼,已經上了藥,不打緊的。」

「敢問姑娘芳名?」他接著問。

「敝姓薛,名叫映棠,映雪的映,海棠的棠。」她微笑應道。

「薛、映、棠?」端木鐸大喜望外,目光如電地打量著她,繼續問︰「令尊可是薛漢登?」

「是的………」她也圓睜了眸子,回視木鐸。「莫非莊主識得家父?」真是如此,也難怪當初覺得「端木」這個姓听來有些熟悉。

「我與漢登可是好兄弟呢!」他長長嘆了口氣,哀拗地說︰「唉……十三年前,你父母為奸人所害,死在河西,我派人尋獲遺體,就葬在終南山;當時,沒尋著你,以為你為奸人所擒,這些年雖仍持續探听,卻始終沒你的消息。沒想到今日見你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你父母泉下有知,當可瞑目了。」

「多謝莊主為我爹娘立墳造墓。」她抱拳深揖,誠摯萬分。「是我太不孝了。」

「怪不得你!敝不得你!」他安慰地拍拍她的肩。「你父親長我數月,以後就喊我端木叔叔吧,可不能見外,嗯?」

端木夫人表情溫和地瞅著她,柔柔笑了笑,轉頭對丈夫說︰「想來也是緣分,才能多年後不期而遇,就讓映棠在咱們這兒多位幾天吧!」

「這個自然!別說幾天了,映棠想住多久,龍襄山莊都歡迎。」並且朗聲吩咐下人︰「福嫂,帶小姐到客房梳洗歇息,今夜咱們要為映棠洗塵。」

※※※

熱鬧的晚宴過後,薛映棠只身漫步向暫居的房間。

寒露凝重,如鉤新月像是罩了層水織的薄紗,顯得遙遠朦朧,清冷夜風自她身邊呼嘯掠過,惹動衣袂飄飄、青絲飛揚。

合該是個良宵佳夜的,然而,紛至沓來的思緒卻令她感到不安以及前所未有的孤寂。從什麼時候開始,斷情劍的地位已經被「衛逐離」三字取代了?哦,不只是取代,還有更多怎麼也淡釋不了的濃稠情緒……

「衛冷血究竟如何了?」她喃喃自語,有些失魂落魄。

等待,原是一種信任的祝禱,但懾情的等待卻不宜長久。

這幾日下來,對他的等待,已經長成利牙尖齒,在她心間任恣啃咬啃噬,于是,只得讓痛楚凌駕了一切。尤其,在夜晚,在應該有碧光出現的夜晚……難道,當時听到他的聲音只是出于自己的錯覺?

還有,那位端木夫人。

乍見她的震撼仍舊記憶清晰。的確,她不大記得阿娘的容貌了,但直覺是那麼地強烈,端木夫人和她記憶里的阿娘兩者形象的疊覆又是如此相契。

難道,這也是出于自己的錯覺?

「衛逐離,你究竟在哪兒呀!」眼望蟾月,炫然欲泣,薛映棠哀哀地喚著。對比今晚在廳堂的人聲嘩然,此時此刻,于然一身的孤獨感格外難抑。

仿佛是感應到她的真心,竟然有股碧光自斷情劍傾出,在她面前緩綴成流,其中,有她日夜想望的身影。

衛逐離!

「好久不見了。」剛毅的線條在唇角的勾動下柔和許多,睨著她鐵灰眸子顯得有些疲憊,目光卻溫暖極了。

「啊!是你!」薛映棠掩口輕呼。

「當然是我。」

「你……讓我等了好久。」幽緲的語氣,如夜嵐。

「傻瓜!」他的呵斥里流露出兩人之間獨有的親蔫。「斷情陪伴在你身邊十三個年頭,不也都是同樣的情況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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