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了個白眼,轉身將桌上的袋子拿過來,翻找出面包和火腿、水果,還有巧克力棒,一個個堆到她腿上。
「喏,把這些東西吃了。」
她呆滯的看著那些高熱量食物,忍不住眨了眨眼,它們還在腿上。
「快吃,妳血糖太低,手都抖得像老太婆了。」
聞言她一愣,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在抖,她握緊拳頭,試圖止住顫抖,但虛弱與疲倦卻仍佔據身體。
在這之前,因為緊張,腎上腺素始終佔據著她的身體,但和他把話說清楚之後,她整個人驀然一松,所有的不適都開始緩緩浮現。
「我去幫妳弄壺熱水泡茶。」他獨斷獨行的說著,轉身走了出去,留她一個人在房間里,她傻眼的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懷疑他怎麼敢再次留她一個人獨處,他不怕她又跑掉嗎?
話說回來,她現在也已經沒有逃跑的理由。
她沒有胃口,但她的身體需要熱量。
抖著手,她拿起雜糧面包,咬了一口,慢慢咀嚼,面包的香味在嘴里擴散開來,雖然它嘗起來是冷的,卻有溫暖的味道。
他很快就回來了,不只帶了熱水,還端了一碗熱騰騰的濃湯。
「這是牛肉湯,瑪莉蓮分我們的。」他把湯在床頭櫃放下,坐在椅子上,拿著把刀子,利落的替她削隻果。
「瑪莉蓮?」她疑惑的問。
他咧嘴一笑,「民宿的老板娘,她習慣在爐子上隨時熱著一鍋湯。」
這男人瞬間就和人家混熟了嗎?竟然直呼對方的名字?而且現在不是已經三更半夜了,他是去敲老板娘房門嗎?
她瞧著他,一秒鐘後,決定對這男人來說,半夜一點去敲人家門,確實不是不可能的事,而對女人來說,要抗拒這樣一個年輕強壯,又滿嘴花言巧語的男人,實在非常困難;更別提,他還沒穿上衣,著有六塊肌的月復部和結實的胸膛……
她強迫自己把視線從他誘人的身體拉回來,讓自己專注在手中的食物上,而不是他古銅色的皮膚,或在燈光下顯得有些柔軟的毛發。
再咬一口面包,她重復著咀嚼的動作,這次卻在面包香中,聞到他身上的味道,然後注意到他坐得有些太靠近。
「妳中文為什麼那麼好?」他看見她遲疑了一下,然後才回答。
「我是混血兒,有四分之一的華人血統。」
「妳看起來不像東方人。」他噙著笑道。
「是哪種人,很重要嗎?」她有些戒慎的看著他。
「不重要。」他輕笑一聲,「我只是在和妳閑聊,妳不需要那麼緊張,我從來就不是妳的敵人,記得嗎?」
她才沒有……好吧,她是有些緊張。
他沒有惡意,她確實知道,舌忝了舌忝唇,她開口道︰「抱歉,以前我遇過一些歧視黃種人的白種人,但也遇過歧視白種人的黃種人,我不喜歡被迫選邊站。」
「我也不喜歡。」他笑看著她,說︰「妳放心,紅眼里只有性別歧視,沒有種族歧視,而妳剛好站在優勢的那一邊。」
她眨了眨眼,瞪著他看。
他瞧著她,忽然發現她似乎把他的話當真了,不禁好笑又無奈的指出︰「妳知道,那是個玩笑,我們並不是真的有性別歧視。」
一瞬間,有些尷尬。
「噢。」她輕輕應了一聲,收回了視線,停頓了兩秒,才緩聲不好意思的承認︰「抱歉,我向來不擅長和人相處,我沒有什麼機會與時間,修好人際關系這門學分。」
她垂下了眼簾,蒼白的小臉上,有著淡淡的哀傷。
胸口,隱隱抽緊。
這個女人不擅長的,恐怕不只是和人相處這件事,他懷疑她甚至連怎麼去笑都忘了,認識她到現在,他還沒見她真心笑過,甚至在看見阿南被惡整的照片,她都不曾牽動嘴角。
天才嗎?他所知道的天才,大多數都是拿其它東西去交換的,時間、心血,或是絕對無法重來一次的童年與青春。
忽然間,他很想知道她笑起來會是什麼樣子。
「嘿,妳知道人際關系要從什麼地方開始嗎?」
她愣了一下,抬起雙眸,問︰「什麼地方?」
「交朋友。」他看著她,笑著將手中的隻果切下一片,以刀子遞給她,再一次的和她自我介紹,說︰「妳好,我是鳳力剛,妳可以叫我力剛,妳有中文名嗎?」
這個男人,想和她交朋友?
她有些怔怔,只能瞧著他幾乎遞到她嘴邊的那片隻果,她將視線往上移,看見男人臉上掛著真心的微笑。
朋友?
一瞬間,心頭微微輕顫。
「雨……」她張開嘴,听見自己說︰「我叫夏雨。」
朋友。
她從來不曾有過朋友。
她嚴厲的母親是個科學家,用精英教育栽培她,母親在物質上給她最好的一切,卻也要求她盡百分之兩百的力去達成她所要求的一切。
她把所有的時問都花在念書、考試、做實驗,她根本沒有多余的空去和人交、聊天,更別提交朋友了。
因此,很可悲的,在這之前,她沒有朋友,一個也沒有。
但是直到他提起,她才發現自己其實一直很想要一個朋友。
當他把她喝完的湯碗,,拿到樓下還給瑪莉蓮時,她下了床走進浴室刷牙漱口,一開始她沒發現有什麼不對,但牙刷到一半,她越來越覺得好像哪里怪怪的,等到她刷完了牙,漱完了口,洗完了臉,她還是忍不住站在原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她臉上的淤青增加了,這很正常,她記得那個差點掐死她的男人。
仰起頭,她就著鏡子和浴室的燈光,查看頸項,上頭有些淤痕,方才吃東西時她仍然覺得吞咽有些不適,看來這會讓她痛上幾天。
她應該要慶幸自己還活著。
吐出口氣,她將牙刷和杯子放回原來的位置,然後轉身,跟著抽了口氣,飛快再轉回來。
懊死,她發現哪里不對了。
鏡子里的女人,穿著一件尺寸不合的T恤。
她迅速低頭,將T恤拉開一點,看著上面的圖案,一瞬間,有些暈眩。
老天,這不是她買的新衣服,這是他的T恤。
她飛快拉起寬大的T恤,查看其下的衣褲,然後松了口氣。
OK,她的內褲還在。
真是的,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這麼遲鈍,她大概慢了一百拍,才發現她被人換了衣服。
「妳在做什麼?」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她嚇了一跳,她匆匆抬頭轉身。
她的新朋友正站在門邊,好奇的瞧著她。
「怎麼了?」力剛問。
「我為什麼穿著你的T恤?」她迅速松開T恤,讓它遮住自己的內褲,她很想保持鎮定,卻難掩驚慌,尤其是她突然清楚意識到,在這件T恤之下,雖然內褲還在,但卻已經不見了。
「當然是因為,妳穿的衣服被那些壞蛋扯壞了,浴室里的那些又還沒干,我總不能讓妳那樣看醫生,那樣他們會要求我們報警處理,既然我們倆都不想驚動警察,所以我只好犧牲我的T恤啦。」他好笑的說。
那也沒必要連都月兌啦?!等一下……
「是你幫我換的衣服?」她吃驚的瞪著他,不敢相信的問。
「瑪莉蓮以為我是妳老公啊。」力剛噙著笑,試圖裝無辜卻裝不出來,因為他雖然沒有很享受那個過程,畢竟當時她還在昏迷中,但說他沒偷看那就很假了,再怎麼說他是個男人啊。
夏雨看著他賊兮兮的笑臉,只覺一陣熱氣上涌,莫名羞窘。
OK,這其實也沒什麼,他是不得已的,她也不是沒被人看過,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了,她不需要只是因為被男人看到身體,就感到驚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