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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繩紀事四簿 第17頁

作者︰林如是

忽然提到沈冬青這名字,徐愛潘動了一下。說胡英英神經粗,偏偏這種時候她特別敏感。

「你怎麼了?一提到沈冬青就怪怪的。」

「沒有。」徐愛潘否認。

「別騙我。有什麼我會不知道的!」胡英英端詳她,近乎審視。「阿潘,你該不會還在痴心妄想吧?」徐愛潘從以前就比較純情──純情的人都比較蠢。難得她不會到現在還緊抱著沈冬青那幢海市蜃樓的殘骸不放。

這不是正常人的對話了。徐愛潘別開臉,起身想離開,胡英英按住她,說︰

「你別想逃。阿潘,別告訴我,你沒結婚、沒交男朋友都是因為這個原因?別跟我說你跟沈冬青牽扯不清──我知道他已經結婚了。」

正確的說,是離婚了。而且兩次。

老實說,她多渴望能和他那般「牽扯不清」,但沒有。她的戀愛方式是懦弱的,甚至不堪。即使是距離外的凝望,多年前還有一個具體的,血肉存在的凝望的對象。而今,這麼些年,她都只是在跟腦海里的意象談戀愛。她甚至不確定他的記憶里是否有她這個人存在;是否,曾經存在。

怎麼會離譜到這樣的程度?她在害怕什麼。她不是容易害羞的人──瞧,她去KK,跟在KK里頭廝混的人應對得那麼好。而且,沈冬青就在那里,恆星一樣的固定在那里,她只要踏出一步就模著了,但一年又一年,她就是踏不出那一步。

是否心理深層的,有什麼她解釋不出的原因?

「徐愛潘──」胡英英干脆對著她的耳朵吼。「你真的傻不溜丟跟那個沈冬青牽扯不清?我不是跟你說過,他根本不喜歡──」

「別吼了。」徐愛潘忍不住搗住耳朵,搗斷令她覺得更不堪的話。「我沒有。」移開目光,不看胡英英。

「沒有?那你干麼一听到沈冬青的名字就作賊一樣心虛?你──」胡英英狐疑的眼光賊似的盯著她。忽然挨了一記似的「哎喲」起來,軟垮下去。申吟似說︰「你不會還在寫那本全是死結的‘結繩記事’吧?」

真的,青梅竹馬就是這點討厭。什麼往事對方都知道,什麼事都瞞不過。

徐愛潘悶不吭聲。胡英英看她從背袋里取出一瓶富維克礦泉水,旋開瓶蓋,就著瓶口喝了一大口水,喉嚨咽動。涌到喉嚨口的什麼,都隨那一大口礦泉水吞回肚子里去。

荒謬的人,荒謬的事一大堆。但胡英英覺得,全天下她遇到最荒謬的,就這個徐愛潘。

那不是純情了。

是病。跟感情不再有關系。

上一本情色小說完成不到一個月,徐愛潘就又繳上一本稿,很快就編排印刷出版。老編從來沒有收她的稿子收得那麼干脆,出書出得那麼快速。收到讀者的信也多了,都是罵她的。不過,也不會少一塊肉。她的房租與飯錢有著落,那就夠了。

至于什麼聖人之道,綱常道德,她只能很抱歉很謙卑地陪一個不是的微笑,她扛不了。

可是游利華說︰「阿潘,你實在危害不淺,戕害國家未來主人翁後面那個偉大的女人的身心。」

她邊看邊搖頭邊數落。因為是情色愛情小說,不是性教科書,的細節描繪得生動壯觀,又有文字的美感,卻不負教育責任,似是而非,像埋了一顆炸彈。

「別把我說得那般偉大。」吃飯時間說這個實在有礙消化。徐愛潘使勁再嚼兩下,把嚼得發硬的豬肉吞下去。

有些話不能太老實講,會受鞭笞。但依她謙卑的看法,她覺得那些教女人夢想白馬王子的童話其實才更加荼毒人心。

童話小說的意識型態全是毒,但再怎麼毒,也沒有她們寫的這些情色小說細節的髒。想想,她覺得有點虧。虧就虧在不夠冠冕堂皇。

「你這樣搞,當心哪,哪天周處除三害,就要來除你這種禍害。」游利華丟下書,爬上飯桌,一坐在桌子邊緣。

有人在媒體高調發難,嚴厲鞭笞情色愛情小說,滿城風風雨雨兼加轟轟烈烈,要查禁,要圍剿她們的巢。游利華幫她杞人憂天,擔心她飯碗就這麼不保。

「小姐,我在吃飯耶。衛生一點,把你的大挪開。」筷子正要夾起一撮菠菜,在半空停頓一下,轉而侵向旁邊的蕃茄炒蛋。

習慣難改,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改,撐一撐就那麼改了。滿城再風雨雷電,撐一撐就過去了。

「你當真不擔心啊?也不上網看看,網路上那些,十個有十個半都是在罵你們這些‘少女A書’作家。」游利華挪開她的大,老實安放在椅子上。「說不準明天他們真的查禁你們那些‘猥褻刊物’。」

「我還擔心文字獄呢!」真要擔心,也是出版社該煩惱。天要塌了還輪不到她去頂去扛的。

「瞧你這樣,我第一次見識到什麼叫‘不動如山’。」

「我只是座小山坡,大雨一下,就崩成一堆土石了。」

吃完蕃茄炒蛋,又把肉絲炒豆干吃了一半,徐愛潘才呼口氣,放心去夾菠菜。難得做一頓飯,吃得這麼波瀾。

游利華瞪住她看兩眼,十幾二十多秒鐘沒說話,像是在研究她的吃相。看她扒兩口飯夾一口菜,嘴巴里的東西還沒有吃完便忙不迭又吞下一口,相當不雅觀,不是太有氣質的吃法。

「昨天我在KK踫到李雲許。」轉了個話題。

怎麼突然提起李雲許?徐愛潘正扒著飯,反射地停住,抬起眼,嘴已鼓鼓,忘了咀嚼。

她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的反應,若無其事地垂下眼,繼續扒她的飯。

「他打過電話給你對不對?」游利華問。

「對。」

「他約你嗎?」

「沒有。」

終于吞下嘴里最後一口飯,徐愛潘饜足地拍拍肚子,用空碗倒了一杯開水,咕嚕連喝兩口,把在食道緩慢移落的飯菜一口氣咽下肚子去。

吃飯吃得像儀式,好好吃完一頓,實在也挺費力氣挺辛苦的。

「阿潘,」游利華微向前傾,胸部幾乎抵住桌緣,表情變得嚴肅正經,像涂了一層咄。「李雲許已經結婚了你知不知道?他太太是一家外商公司的高級主管。」

「听說了。」游利華一本正經警告的模樣,徐愛潘不禁覺得好笑。

「都算在同一個圈子,所以這件事許多人都知道。李雲許那個人,條件是很好沒錯,但他在那方面──你應該知道我在說什麼,他在女人那方面評價不太好。他結婚之前听說感情方面就牽扯不清,結婚以後,他曾和一家女性雜志記者以及一個從法國回來,幫他雜志寫美食專欄的女人來往過。現在也和一名小模特兒有著關系。那名模特兒听說替他的雜志拍過泳裝專輯。」

「你干麼跟我說這個?」李雲許結了婚沒有,對婚姻忠不忠誠,干她底事?她還沒想到,一時不明白游利華做什麼告訴她這些八卦。

「告訴你,讓你心里有個底。李雲許有錢有魅力,他若主動刻意,大概很難令人不心動。不過,你最好聰明一點,他已經有家有室了,沒必要跟他牽扯不清。」

都說得這麼白了,再不懂,也實在過不去。但游利華善意的提醒警告,徐愛潘只覺得好笑。

她咽口水,咕嚕咽了下去。說︰「你是怕我搶人家的丈夫,破壞人家的家庭,還是擔心我胡里胡涂被甜言蜜語給騙了?」

「都有。」游利華老實招認。她苦口婆心兼加未雨綢繆就是不希望這兩種情形發生,這都不是她所樂意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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