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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校教師 第11頁

作者︰林如是

牛肉片熟了,而且太熟,嚼起來硬得沒有滋味。

「人啊,」蔡清和用筷子攪攪鍋子,放進冬粉。「一旦許了承諾,可是要對一段關系負責任的。我勸你,趁你現在還不到那個階段,最好對自己老實一點。」

沈冬生沒說話,光喝著酒。

「這可不是辦家家酒。」

「你不覺得想大多太遠了?」終於,他放下杯子。

「就是要想多一點、遠一點,遲了就來不及了。」

這就叫「杞人憂天」。沈冬生斜睨蔡清和一眼,搖頭笑了一下。

徐夏生來找他了。可是,又怎麼樣?只是她來找他,如此而已。

想起那過去了的歲月,令人有點憂傷。時光順勢的推進,毫不可逆,我們每個人不可避免的往未知的方向衰老。老化的不只是,還有那飛揚過的心。青春是那麼回事,年輕的歲月注定是教人回想起來幽嘆的記憶,人生的詩,無可避免的呈現了感傷。

他才三十四。可是,二十八那一年,已去得好遙迢。

一瓶白蘭地空了。他覺得有點醉了。

※※※

幾百個學生穿著一式的制服,整齊的排國著操場講台。校長訓示完後,然後是教務主任,接著訓導主任,再接著換成主任教官。好像每個人都有話說,冗長得令人厭煩。

沈冬生倚著美術教室外的樓牆,打個大大的呵欠。他實在替那些學生覺得可憐,一大早就得听那些煩死人的冗長廢話。

還不到八點。他已經很久沒這麼早出現在學校過了。都是那個該死的校務會議!那麼早開什麼會!而且還要求所有的老師都必須出席,結果,還是例行性的廢話一堆。

煩死人了。他走進教室,拿了洗筆筒沖了一杯咖啡。

一直要到第四節他才有課,這麼長的時間叫他要干什麼?要再回去睡覺也太麻煩了。真是!

樓牆外一陣吵雜。訓話結束了,學生陸續回各班教室。他覺得肚子有點餓,卻沒心情吃東西。

他端起咖啡,考慮著要不要喝它。想想,咖啡這種東西實在不宜再繼續喝下去了,好像在喝慢性毒藥。

他嘆口氣,放下咖啡。

「沈老師。」教數學的施玉卿敲了敲門,走進去。

「施老師,早。」沈冬生起身打個招呼。這麼早來找他的,一定不會是什麼好事。

施玉卿比他還早進女中,教高二高三前三班的數學,資格算很老了。戴付厚厚的大眼鏡,听說她曾經是大學系上的系花;仔細看,她的確長得也不難看。未婚,年齡不詳——四年前,他听說她大概是二十八;不過,現在好像也是二十八。

「難得這麼早看到你。」施玉卿寒暄;沈冬生苦笑一下。

「沈老師,你今天晚上有空嗎?」施玉卿問。

「今天晚上?嗯……我有點事。」其實他什麼事都沒有。

昨天晚上,在他還沒決定好,還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打那個電話,他接到徐夏生給他的電話。距離他們見面已經兩個禮拜零四天。

某方面來說,他實在松了一口氣,還好她打電話來了。就這樣順其自然,一切顯得都不勉強。

「這樣啊。那沒關系。」

「施老師有事嗎?」

「也沒什麼,下次再說好了。」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早上沒什麼事。」白天談,速戰速決。

「不,下次好了。在這里不方便說,而且我待會有課。」

不方便說?什麼樣的事情在這里不方便說?他沒有和同事社交的習慣,在這里不方便說,那麼,哪里才方便說?

上課鐘響了。施玉卿匆匆說︰「下個禮拜……呃,不,下下禮拜四呢,沈老師方便嗎?能不能騰點時間出來?」

下下星期四啊……沈冬生只得點頭。覺得好像在訂條約。

「太好了。」施玉卿嫣然笑起來,「啊!我該去上課了。」然後匆匆走了。身影阿娜多姿,比例相當的好。

他這還是第一次注意到。多數的女老師,尤其有點年紀的,都是一身顏色黯沉、古板老氣的打扮,幾乎去性別化。久了,他也不會特別去注意女老師的裝扮。這時他才發現,如果拿掉那付大眼鏡、上點薄妝,稍修修飾一下,施玉卿應該算是個上相的女人。

不過,這跟他沒有關系。可就這點奇怪,和他沒有關系的施玉卿,究竟找他做什麼?

「嘿!」蔡清和的大嗓門闖進來。「真悠閑,一早就在這里喝咖啡。」

「要不要來點?」最近,美術教室好像變成一個熱門的觀光地點,訪客特別多。

「不了。」蔡清和猛搖手,「我剛剛看到施玉卿從這里出去,她找你做什麼?」

「也沒什麼。」他也不知道。走到洗手台,把咖啡倒掉。「早上沒課?」

「十點才有。」

「看來你也很閑嘛。」沈冬生促狹的扯扯嘴角。

蔡清和甩甩頭,「還說!越來越不好混嘍。現在的家長羅嗦得很,學生成績不好全怪在老師頭上。還有——」他伸根手指朝上比了比。「那些人也挺煩的,要求一大堆。」

沈冬生又勾起嘴角微笑起來。蔡清和抱怨得很實在,他完全同意。教書就是這樣的立場。

「還是你好,悠哉悠哉的。」一副羨慕的口吻。「你這間美術教室就像世外桃源,天高皇帝遠,愛作啥就作哈,也沒人干涉,難怪你老是躲在這里。」

「我也有到辦公室露露臉的。」

「你只是偶爾露個臉,我呢,可得天天上朝!」

「別說得那麼夸張。你們是朝廷重臣,位高權重,和我這種邊疆官吏不可同日而語。權責不同,我悠閑是必然的。」

「嘿,沈冬生,你還挺幽默的嘛!」蔡清和白他一眼,話從齒縫蹦出來。

黑色的幽默。沈冬生走到大桌邊,整理學生交的作品。他以前不笑,也不擅長講笑話的;現在,他也不喜歡那種發花似的笑,只是……

「這個禮拜六,我要跟王月霞見面。」蔡清和忽然說道。

「哦?怎麼突然這麼決定?你不是說太麻煩了?」

蔡清和聳聳肩,說︰「她沒事就打電話過來,基於禮貌,我也該回電話吧,然後她又打過來,結果就變成這樣了。」

「這樣很好啊。像你說的,順其自然嘛!」

「是啊。」蔡清和顯得有氣無力,「你呢?」

「我?」沈冬生搖頭。

「你呀,」蔡清和站起來,拍拍他的肩膀。

沈冬生把雜亂的桌面整理清乾淨,然後倒了一杯水。

夏天快要來了,炎熱的日子將要籠罩地球表面。

生活在這顆惑星上的他們,又將要重復一段燠躁的季節。

※※※

「一個人悲傷時,總是喜歡看夕陽。」書里,小王子這麼說。

春天的夕陽沒有夏天來得艷燦,卻也有一種迷蒙的憂傷。日落時分,容易令人感傷。悲傷的人看夕陽,也許有一種負負相乘的療傷作用吧。

「為什麼來看夕陽?」徐夏生半眯了眼,望著沈冬生。因為半迎光,夕陽光由斜側面照落,她半邊臉浴在暖黃的陽光中,半邊臉隱在暗沉里。

「不為什麼。」只是想。沈冬生轉頭,同樣側了半邊臉龐。

「這樣也好,總比一個人看好多了。」有點風,吹散她的喃喃。

「什麼?」他沒听清楚。

「沒什麼。」

小王子離開後的星球,剩下玫瑰一個人太寂寞。他來到了地球,發現了千千萬萬朵和他小小星球上一式的玫瑰,他的玫瑰其實只是千千萬萬朵中的一朵。最後才明白,在那千千萬萬朵的玫瑰中,只有一朵是獨一無二的,對他的意義是不一樣的。當然因為太年輕,不懂得怎麼去愛,離開家之後,才憂傷的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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