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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校教師 第4頁

作者︰林如是

「沒什麼。」沈冬生一語帶過︰「剛好想喝酒。」

「下次再想喝酒,就找我。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喝悶酒強。」

「兩個人,那豈不是『楚囚相對』了?」他開了句玩笑。

蔡清和笑起來。

「總比『獨自暗泣』好吧?」說得像深宮怨。

知道他在開玩笑,沈冬生只是笑了笑,舉起杯子示個意,一口氣將它乾了。自己再將杯子斟滿。

「就你一個人?」他看看屋子。他記得蔡清和好像訂親了,他還吃過他的大餅呢。

「嗯。一個人清靜多了。」蔡清和聳個肩,覺得不在乎。

那個不在乎多少有些刻意,沈冬生有些奇怪,但他沒多問。他總希望能和別人保持越簡潔的關系越好,關系太接近,難免變得復雜;一旦事情變得復雜,許多的麻煩就免不了。

「哪,吃吧!別客氣。東西很多,盡量吃。」蔡清和殷勤的招呼,又替自己也為沈冬生斟了一杯酒。

電話響,蔡清和正好將一盤薄豬肉片掃進火鍋里,手里還拿著筷子便咚咚地跑去接電話。

沈冬生有一搭沒一搭的喝著清酒,偶爾夾片豬肉。

「不!不!媽,我說過了,我沒空!不要——」蔡清和說著,突然氣急敗壞起來。

聲音那麼大,沈冬生想不听也不行。偷窺了什麼似,有些不自在。

「不——媽,我說不要。你不要自作主張!听我說——喂!媽,喂喂——」

「什麼嘛!」蔡清和對著話筒嘀咕,不甘不願地掛斷電話,咚咚地走回矮桌邊。

「我媽。」他對著空氣解釋︰「真是的,獨斷獨行,硬要我回去相親,也不等我把話說完就掛掉電話。」

「相親?」沈冬生有些意外,「為什麼?你不是已經……」

「吹了。你不知道嗎?」蔡清和一派滿不在乎。

沈冬生先是瞪著蔡清和片刻,忽然「啊」一聲低叫起來。

「啊,對喔。對不起。」

他是真的給忘了。當初那件事還鬧得滿大的。他記得蔡清和帖子都發了,結果未婚妻卻氣跑了,臨到結婚前一星期,婚禮硬生生的取消。

「無所謂。那件事反正是我混帳。」

听蔡清和這麼說,沈冬生覺得不表示點什麼說不過去,便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蔡清和搖搖筷子,一副說來話長。

「還不就那麼回事。我把錢拿去玩股票,連結婚基金都賠光了,甚至把聘金也填進去,她氣瘋了,就跑了。」

原來。沈冬生了解地點點頭,說︰「你沒有去求她回來?」

「當然。差點沒下跪!不過,她是吃了秤陀鐵了心,任憑我怎麼苦苦哀求就是不回頭。我能怎麼樣?只好一拍兩散。」

男與女之間,就是這樣,是吧?

沈冬生想想,說︰「你真的就那樣算了?」未免太容易,且太簡單。不是愛情嗎?濃濃烈烈又甜甜酸酸的化學作用在那里發酵嗎?怎麼——

「不然能怎麼樣?」蔡清和大手又一揮,像要抹消掉什麼。「那件事鬧大了,結果我可慘了。我老頭和老媽沒兩天就打電話,要我回去相親。我是老大,底下兩個弟弟都結婚了,剩下我一個人,我媽急得,可以想像,我的日子可難過嘍。」

「沒那麼嚴重吧?」沈冬生笑起來。

「怎麼不會!苞個從未見過面的女人,面對面大眼瞪小眼的,說有多尷尬就有多尷尬。」蔡清和邊說邊喝口清酒邊甩頭。「對了——」他突然看住沈冬生,起了餿主意。「你這個春假有事嗎?我看你老是一個人,乾脆跟我一起回去算了,讓我媽幫你介紹個對象,怎麼樣?」

怎麼把主意打到他身上!沈冬生嚇一跳。

「謝了!」忙不迭搖頭苦笑。

「說的也是。」蔡清和失笑起來,明白自己主意的「餿」,說︰「真正有條件的人是不會淪落到婚姻市場的。」

說得這麼落魄淒涼。換沈冬生失笑起來。

「其實啊,」蔡清和媽夾片豬肉,說︰「你別看我這樣,雖然我是沒你英俊有才華,不過,我可也是挺受學生歡迎的。每天都收到一大堆的電子郵件。」

「哦?」

蔡清和揚揚眉,一副「你不信?」的表情。

「不過,」他附注說︰「都老嘍!全是一些十多歲的小毛頭的小孩玩意兒,也沒什麼好高興的。」

是的,都三十四了,學生的年紀都差他們一大截——

「不過,」蔡清和又說︰「你條件好,長相又不差,怎麼到現在還是一個人?」

不只是在學生之間,其實,在女同事之間,沈冬生也是受歡迎的。只是,他一直相當低調,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不知即無罪,也省了很多麻煩。

沈冬生猶豫一下,拿不定主意要泄漏多少自己的事。他沒料到會和蔡清和談到這樣的話題——完全沒預期,也沒防備。

最主要的是他不習慣,沒有頭緒該怎麼說起?

「唔,我……嗯……」吞吞吐吐的,喝了大大一口清酒。

「如果你不想說,無所謂。」蔡清和意外地很了解地比個手勢。

「不,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起,你知道的……」酒精讓情緒放松多了。沈冬生微微甩個頭,覺得有一絲暈眩了。

「其實,我跟你說,你也不相信……」他胡亂揮手,「我有個秘密,她是我的學生,你相信嗎?我們對看了兩年,不過,你不必緊張,什麼也沒發生——」

「她畢業了?」蔡清和略微嚴肅。也不是道德問題,只是,這種事情難免令人神經緊張。

「嗯。很多年前了。」

「哦。」听他這麼說,蔡清和神情緩和下來。畢業了,那就不是問題了。「那你還在猶豫什麼?」

「啊?什麼?」沈冬生沒意會。

「你在猶豫什麼?去找她啊!兩廂情願的,不是嗎?」

「嗯,不……嗯,可是……」

「可是什麼?她結婚了嗎?還是……你有女朋友了?」

沈冬生默不作聲,吞了口酒。

算是,也算不是。他有個半新不舊、認識大半年有了的,關系算甜也算不甜的女朋友。每星期他們見面大概三次,吃她煮給他吃的營養料理;大概一次他會去她的、或是她到他的公寓消磨半天,听听音樂或看看書,偶爾外出到公園散個步。他會親親她的頭發、抱抱她,她則喜歡慵懶的躺在他懷里,像只溫馴的小貓咪。

就是那樣。

「那樣啊……」蔡清和了解什麼似的點點頭。

那樣就沒轍了。

「你知道的,我跟她從來沒有真正有過什麼。我……她,那麼多年了,我以為……」

「我明白,我明白……」蔡清和了解地拍拍他。

「太遲了,對不對?」沈冬生轉頭問道。

蔡清和沒說什麼,只是投給他一眼無言的了解。

「我就知道太遲了……太遲了……」沈冬生自言自語,喃喃的。

蔡清和再次拍拍他肩膀。

難怪大冷天里,他要一個人喝悶酒。醉了省事。男人就是這點好消磨。

問題是,醒來以後,還是依舊。

「吃吧,先填飽肚子再說。」蔡清和一古腦兒倒了另一大盤滿滿的薄豬肉片。想起什麼似,對沈冬生笑說︰「不過,沒想到你會有這種羅曼蒂克的煩惱和苦悶。」又勸了沈冬生一杯酒。

今宵有酒,就過今宵再說。

剩下的,明天再說。

※※※

不知道是誰說的,「沒有人是一座島」。好像是那個叫約翰但恩(JohnDonne)的家伙,平時無所事事走走看看時,隨意浪漫的月兌口說說吧,他也不確定。

總之,說這句話的家伙,很浪漫的把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牽個喜馬拉雅山脈黏在一起,峰峰相連,脈脈相接,拖泥帶水的分割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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