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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所有的愛留給你 第3頁

作者︰林如是

「其實,我也是前幾天才第一次見到他.」她揣度我的眼神,老實承認說︰「以前我就听我爸媽提過他,可我沒想到他真的──我表姐也真是的!瞞我那麼久!她明明知道我最崇拜他的!這次好不容易應邀回國,我好不容易才央求我表姐介紹我認識他;你是我的好朋友,不見見他實在太可惜,難得的大好機會!」

明娟這番話算是不打自招了.那個「大人物」,八成也是個音樂家;她跟我一樣,不崇拜任何明星偶像,卻對現代一些知名出色的音樂家萬分著迷.

「听你這麼說,我是非去不可了──」老實說,見不見那個人,我一點都不覺得可惜.只是,就像明娟抱怨的,我這就算是去陪她也不為過.「好吧!」我咧嘴一笑.「星期六晚上六點半,我在‘文音館’門口等你.」

「真的?就這麼說定了哦!到時你可不許再找任何藉口耍賴.」明娟也漾開笑容,伸出小指說︰「來,勾勾手.到時我會在門口等你,不見不散;不來的人是小狽!」

我被她最後那句話惹笑了.陽光穿過窗璃照在她臉龐,透過她肌膚的反射,我才發現,秋天的陽光,是燦金色的.

照得那麼可愛又可戀.

***

星期六晚上,竟然飄起了雨.我把中午的飯菜熱好,擺在鍋內.呆呆地望著屋外的雨.

媽上工還沒有回來,這場突如的陰風,必淋得她一身的濕;時間滴答地過,雨水滴滴地下,聲聲不休,彷彿無止盡.

已經快六點了,隔門眺望,仍然盼不到媽的身影.雨使得夜顯得黝黑,蒙上一團迷離的霧氣.

夏聲是蟬,秋賦是雨.雨是秋天的聲音.我沒有心情欣賞聆听這自然曼妙的旋律.雨天使我的心情憂郁;門外淅瀝的雨唱,徒落擔人心緒的秋聲賦.

懷著心事,夜雨空只是嘈雜的煩緒.

六點半,媽終于回來了.戴著斗笠,披著雨衣,臉上布滿竟日勞累後的疲憊.

等她稍定,我才囁嚅的開口說︰「媽,我把飯菜都熱過了,放在鍋里……衣服也都洗好了……嗯……那個……我有事……想……」

媽沒有答腔,逕自月兌掉斗笠和雨衣,往廚房走去.

我跟在她身後,吞吐地要求著.

「媽……」我低著頭.「我想……我跟同學約好了……嗯……有點事……」

媽眼皮一掀,看我一眼.

「這麼晚了,外頭又在下雨,還要出去.」

「才六點多而已!」我沖口而出,隨即瑟縮一步.「我已經跟同學約好了,她……她們都在等我……」

我並不是不安,只是不慣于要求.

媽並不知道明娟的事.她的生活永遠只有工作和工作,辛苦得只求一口溫飽,沒有多余的氣力為生活以外的事情再費力勞心.

在家里以外,媽跟我的世界沒有交集;她只是辛苦地養活著我,直到一分責任的完結.

我是她的負累.

「去去去!」媽煩躁地揮個手.

我如釋重負.

听見媽又用煩躁的口吻說︰「早點回來.別一出去就死得不知人影.」

我默默退開,安靜地開門出去.

媽的無知無識和粗鄙,時而會令我覺得很難堪,成為我黯淡的夢魘.

有時,我會怨老天,為甚麼讓我生在這樣的一個環境?為甚麼讓我背負這樣的命運?

我恨這個既定.

我渴望有像明娟那樣的家庭,和學識豐飽的父母;舉手投足自在地表現出一股氣勢和教養.處處散發著優雅的氣質與光采.

然而,這樣的想發,時常會讓我覺得羞慚,認清自己的卑劣和虛榮.兩種思緒在我心里互相拉鋸著,矛盾地撕裂著我.

冷雨伴帶著涼風.雨風中,發絲張揚,拂落成心頭一陣一陣的亂,糾結成團,緊緊纏住一分抖顫.那是一種冰冷的感覺,教人思緒停頓的混亂;感官的世界,被凝住在零度的凍結.

雨從四方八面包圍而來,濛濛地裹上一層氤氳似的霧氣.視線帶著黑夜暗;夜的世界,拒絕我太多的想像.

跋到「文音館」時,已經快七點了,演奏會就快開始了.明娟急得在門口頻頻跳腳,看見我,不等我拍掉身上的雨絲,急急拉著我往里頭跑.

「快點!快開始了!」聲音急,動作更急.

我尚不及開口,便已經被她拉進場內.里頭人出人海,座無虛席.她拉著我,拚命往前頭鑽,還不時和座中的人匆匆打聲招呼.

座中有很多她高中和音樂班的同學,大抵都是認識的.一下子撞見這麼多人,我有點不習慣和不自在;家庭的關系和個性孤獨養成,對別人,我一直隔著距離.我其實,只有明娟一個朋友.

沒有朋友,並沒有什麼悲哀;我一直是這樣成長過來的.我反而害怕吃人太接近,把我看得太透太清太明白.

生物學上有個名詞,叫做「生物距離」,意指同種生物在自然狀態下同處一起而不會感到威脅或壓力的最短距離.

我想,我的「生物距離」比別人大概要來得大些.

一直趕到最前排時,明娟才放慢腳步,放開我,回頭邊走邊說邊埋怨︰「剛剛真的急死我了,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害我在門口等好久!」

「對不起啦!我不是故意遲到的.」我擺個抱歉的臉色.

「還好你來了.如果你沒來,我就跟你絕交.」

我沒有出聲,沒對明娟玩笑負氣的口吻認真.她往中間一直走,我跟在她身後,愈走愈不自在,愈覺得不安.

「唏,明娟!」我拉拉她的衣服,低聲說︰「你要走到哪里去?這里已經是最前排了.」

她回我一個當然的眼神,伸手再拉住我,往前排中央走道的位置走過去;既然是她表姐的演奏會,她這個表妹,自然是有那個特權坐在離鋼琴家最近的位置.

「明娟?你剛剛到哪兒去了?一眨眼就不見人.快坐好!你表姐的演奏會快開始了.」前排中間一個高雅的女人,輕聲叫喚著明娟.瞧那氣質,自然是她那編舞家的媽媽了.

「我去接我朋友了.」明娟笑嘻嘻地指著我.

我趕緊點頭向對方問好.「伯母,你好.」

明娟的父母都來了,還有小她一歲的弟弟也來了.明娟父母身旁,則坐了一對充滿藝術氣息的夫婦,那自然便是明娟的阿姨和姨丈了;時常在報上藝文版可以看到有關他們夫婦的消息,他們一家人都是音樂界的知名人物,一舉一動皆是文章.

包旁則坐了個穿著鴿灰西裝的男人.三十歲左右的年紀,立體的臉龐,不笑的表情,嵌了雙夜一樣深邃黑魅的眼楮;微微支著頭,偶爾轉向明娟姨丈夫婦,經心他的的談話.

他察覺我禮貌性的注視,也朝我看來.在那極短暫的時刻,我們的雙眼相對交會,互看進對方的瞳孔里頭.那是極詭譎、難以言喻的一剎那,像時空忽開錯亂了軌道,一轉舜便黏閉起來,再也搜尋不出任何痕跡.

「若水,你也來了!」明娟的媽媽親切地招呼我.明娟的爸爸微笑地對我點了點頭.

他們對我其實並不熟,只匆匆見過兩三次,沒想到卻還記得我.我跟明娟的交往,只限于學校和家庭之外.我不愛談我自己的事,也不愛介入她本人以外的事物,但明娟是開朗的女孩,容不得我不介入,也容不得我不談自己的事,兩人的交往,個人之外的一些甚麼,就有那麼一點交集.她知道我家的一些情況,我瞭解她家的種種情形.

「明彥,你起來,把位子讓給若水.」明娟把她弟弟趕到她母親身旁的位置.連明彥正值叛逆的年紀,老大不情願地,瞅了我們一眼,才慢吞吞地把位子讓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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