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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過天青 第34頁

作者︰杜默雨

「我不是你娘!我不會生出你這個怪胎!」女人很凶,拖著她一直走,走得好快好急,嘴里也沒停過︰「你什麼不好捏,去捏那牛啊羊啊?巫師說,你捏泥牛,使妖法害死村里耕作的牛只牲畜,只有將你獻祭,這才能阻止牲口繼續死下去!」

她腳步小,完全跟不上女人奔跑的步伐,跌跌撞撞的,好幾次都要僕倒在地,又讓女人猛拉了起來。

「還不快走!再不走,他們要扔你到窯里燒死啊!」

她嚇得流出眼淚。窯很熱,她才踫了下,就燙出一個好痛的水泡。

「走!不要回來,永遠不要回來!」

她被女人扔進一艘小船,她哭喊著想爬出來,又讓女人推跌進去。

小船飄了起來,河水湍急,一下子將她帶離岸邊,她嚇得大哭,也听到女人淒絕的嚎哭,她伸出小手,想抓住那哭聲回去,哭聲卻越來越遠,越來越小,最後,只剩下她的哭聲和呼嘯風聲……

她哭累了睡,醒了又哭,如此哭哭睡睡,迷迷糊糊地過了許多白天和黑夜,直到她的小船擱淺在岸邊泥灘,她才搖搖晃晃地爬出小船。

餓了,撿野果,嚼青草;累了,蜷縮起小身子,靠在樹邊睡;她走了又走,哭了又哭,也不知道渡過幾條河流,穿過幾個城鎮。有人拿石頭丟她,也有人丟給她硬餑餑,漸漸地,她不哭了,因為哭紅了眼,號干了喉,她也回不到原來的地方,見不到她的娘。

她團起地上的泥巴,捏了泥人陪她;她的泥人是不哭的,她看著泥人笑,也傻乎乎地跟著笑了。

她笑,可人們不想看到她笑,他們怒聲罵她,拿棍棒趕她,孩童拍著手,高唱道︰泥泥兒,丑妖怪,沒人愛。泥泥兒,爛泥巴,鬼也怕。

生為人,死為鬼,人不愛她,鬼也怕她,她還能去哪里呢?

她只能躲起來,想辦法過每一天的日子,即使饑寒交迫,或是受傷生病,她都不怕,因為她可以對著水里的自己笑,對著太陽公公笑,也對著走進她生命的他笑……

她睜開眼,眼前有好近好近的星光,觸手可及。

「為什麼哭了?」他為她拭淚,聲音很柔。「你夢見什麼?」

她搖頭。夢太長,太亂,她講不出。

「不哭。」他仍輕輕地揩拭她的淚痕。

指月復溫熱,輕柔地滑過她的臉頰,可越是撫拭,她越是掉淚,好像心底深處下了大雨,嘩啦啦地落進眼楮;眼楮小小的,容納不下那麼多水,便漲溢了出來,流呀流,在她臉龐匯成了許多小河流。

「唉!」他輕聲嘆息,伸臂擁住她,同時以唇貼上她的淚痕。

好軟好熱的唇啊!她閉上眼,感覺他的唇柔柔緩緩地游移著,每個吮舌忝,每個停留,皆深刻地從臉上肌膚熨入身體,明明是那麼輕柔的吸吮,卻是重重地敲擊她的心髒,怦怦怦怦,像擊鼓似地劇烈跳動了。

他的舌頭亦是一舌忝再舌忝,熱熱的,濕濕的,經過她的眼,也經過她的唇,溫熱氣息所過之處,她的心傷愈合了,淚水干了,眼楮亮了,她再度睜眼,痴痴凝望他眼里熟悉的星光。

猶記得入睡前,她抱著他的背,怎麼他現在轉過來與她面對面呢?

她從沒跟人一起睡過,但她喜歡這種互擁的感覺,那麼溫暖,那麼舒服,令她毫不遲疑地伸出手臂抱住他,渴望將自己更貼向他。

「啊……」他讓她一擠,低低吼了一聲,隨即更加用力擁緊了她。

他的唇又回到她臉上,這次不再輕憐蜜愛,而是激狂地烙下一個又一個熱吻,在彼此唇辦相疊的那一瞬間,他翻身壓上了他,同時他的舌也迅速探入,一尋到她的,便猛烈地交纏起來。

焚風吹啊,野火燒呀,他的熱氣薰得她無法睜眼,攀在他背上的指頭無助地捏壓著,她的嘴全然地任他擺弄,讓他一再地以舌相濡,輕咬著,舌忝吻著,時而溫柔,時而狂躁,她的心仿佛被挑到了雲端,歡喜地隨他飄浮玩耍,卻又害怕掉下來摔得粉身碎骨,唯一能做的,就是更加擁緊了他,感受著他男人身體的奇異變化。

他喘著氣,雙手在她身上游移,親吻也密密地落到她的臉頰。她忽然意識到他的唇移到右頰,心頭一慌,立刻轉頭,竭力偏過右頰,欲將那塊黑斑往干草里壓去,扭得脖子隱隱生疼,就是不願他瞧見她的丑陋。

他的手掌移到她的頸間,五指張開,完完全全包覆住她的右半邊臉蛋,再輕輕地將她的臉轉正,讓她得以面對他。

第9章(2)

「天空有時出大太陽,有時也會飄來烏雲。」他輕柔地以拇指撫模她的胎記,聲音也如雲絮般輕柔。

「這朵雲飛了好遠的路,累了,停在你臉上,不肯走了。」

他以前說,那是女媧給的印記;現在,又變成賴著不走的雲;但她沒有懷疑,臉上的黑斑塊怎麼來的,已不再重要了。

她朝他綻開笑容,他凝望她,以指頭描繪她揚起的唇,手掌再往下揉撫,掀開她的衣襟,親吻也來到這里深深地印了上去。

身顫動,心迷亂,兩人再度緊密相貼,她承受著他的重量,听到了壓折干草的脆響,嘩嘩簌簌,曦唏沙沙,很快地,草扯亂了,發披散了,他不住地探尋,終于深深地陷入了她的柔軟里。

結合的疼痛令她咬緊了唇辦,他親吻不竭,柔聲輕哄,在長長的唇舌纏綿後,他以柔緩的律動往她體內沉墜進去、再進去……

仰躺的她,迷蒙睜眼,看到他眼里的星,也看到他背後的星,星光交織,輝映夜空,她徜洋在這片星海里,歡喜地笑了。

那夜過後,往往她才劃了兩、三道刻線,吳青就來小山頭找她。

星月下,山洞里,綠樹邊,河岸畔,他的熱情比窯火還灼燙。他笑,她也笑;他喘息,她也喘息。肌膚相親,汗水相融,分不出是誰的氣息、誰的汗水;直到最後,他像一團熊熊烈火爆燃開來,傾注全力進入她的深處,兩人同時戰栗,燒燙了彼此的身與心。

仍是一個歡暢累極的夜晚,兩人互擁沉睡;當東方略現魚肚白時,她起身為他煮食。

他原先臥在干草床上看地,突然跳了起來,蹲到她身邊。

「泥泥兒,我已當你是我的妻子。」

「妻子?」她困惑地眨眼,她不懂。

「妻子就是和我作伴的女子,我們要一起生養兒女。」

「作伴?泥女圭女圭,給。」她有泥女圭女圭,他也有,這不是很好嗎?

「唉呀!」他苦惱地搔搔頸子,瞧見裝了黏土的陶盆,眼楮一亮,便坐下地,以掌鏟起一把泥。「先來捏個我。」

他兩手抓抓捏捏,很快團出兩個泥球,再安上四只肥短的手腳。

她笑了出來,搖搖頭,這一點也不像他。

「我技不如你,讓你笑話了。」他也笑了,又團起泥巴,捏了一個較小的泥人。「這是你。」

一大一小兩個女圭女圭躺在地上,沒眼沒嘴,她想取來重新捏塑,卻見他將兩個泥女圭女圭面對面疊放一起,就像他們夜里互擁相合的姿勢,她的臉蛋陡地燥熱起來,輕輕驚呼一聲。

「本來是兩個泥女圭女圭,可你瞧了一一」

他指掌用了力,將兩個泥女圭女圭往對方壓擠進去,兩塊泥變成了一塊。

「咦?」好好的女圭女圭,為什麼要壓壞呢?

「我是丈夫,你是妻子,我們結合在一起。」他望定疑惑的她,目光灼灼,語聲篤定︰「就像這團泥巴,我在你里面,你在我里面,我們生也守,死也守,永遠不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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