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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流艷主 第24頁

作者︰董妮

但月華比她好運,在人生的轉折路上,月華踫見齊皓,沒同她一般落入紅塵。阮嬌嬌的一身傲骨是教棍棒活生生打折的,她現在是身如柳絮,心似落花,隨風舞轉,風吹到哪兒,她便去哪兒,也倦怠反抗了。

而月華,她幾時才能學會向命運低頭呢?

阮嬌嬌拍拍她的肩。「我們走吧!月華,你那位恩公……你們是不可能的。」

月華抽泣著。「可是嬌嬌姊,我只剩下恩公可以依靠了,離開他,你要我去哪兒?」

「天下之大,總有地方可以容身。」

「但要拋下恩公,他……他救過我,我卻要在他最危險的時候離開他嗎?」

「你留下來又能干什麼?你沒見五娘都走了嗎?听姊姊一句話,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況且你與齊公子連鴛盟都沒有締結,留下來又有什麼意思?走吧!」

月華掉著淚,讓阮嬌嬌一步步拉離山寨。

來到寨子口,她兀自依依不舍地看著後方大抹大抹的紅。齊皓要跟秦可心成親了,他明知她患了痘瘡,還是要娶她,為什麼?

月華並不喜歡秦可心,姑娘家就該在家相夫教子,像秦可心那樣行走江湖、拋頭露面,不是好姑娘。爹娘說過,真正的好人家不會要那種姑娘的。

但齊皓偏偏喜歡秦可心,哪怕她得病快死了,他還是要娶她。月華不懂,自己哪兒比不上秦可心,她甚至不求為妻,只要能跟著齊皓,為奴為婢,她都接受的。

阮嬌嬌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也就是說世間沒有所謂生死與共的感情,那麼誰來告訴她,齊皓和秦可心是怎麼一回事?

「嬌嬌姊,恩公哪怕是死,也要與秦姑娘死一塊兒,他們不分開的……」她立在寨子口,卻是不肯走了。

「那又怎麼樣?」阮嬌嬌很生氣。這座山是不是有問題?任何人只要進了山,腦子就會秀逗,連死都不怕了。

「我要去問恩公,既然連夫妻都做不到生死與共,為何他要傻傻地陪秦姑娘一同赴死。」她轉身,跑向了後山。

阮嬌嬌呆立在寨子口,心口堵得慌。是啊!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甭說大難了,她在天香樓里見慣了男人說一套、做一套的嘴臉,多少姊妹傾心于那些文采風流的書生公子,既贈金又送銀,但求良人一朝得中,從此烏鴉變鳳凰。

但這些痴情女子有幾個真能得償所願?起碼她沒看過。

人都說,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在她想來,天底下根本沒有有情郎,所以她討厭男人。

但她也不喜歡女人,比如風五娘,結伴同行時說得多好听,這世間還是女人可靠,她們干了半輩子服侍男人的工作,下半生該享享福了,不如結為異姓姊妹,同覓一處山明水秀的好地方,兩人織布、紡紗,互相作伴,好過再被臭男人糟蹋。

結果呢?一知道山上爆發的是痘瘡,風五娘當晚便逃了,連通知她一聲都沒有。這世上是沒有一個人值得依靠的,除了自己。

但現在,就在眼前,一樁事硬生生駁倒了她的思想。為什麼?人的一生中,最重要的不是自己嗎?世間真有那種舍生忘死的感情存在?

不自覺地,她的腳步也轉向了後山。

月華隔著白線,正淒楚地呼喚著齊皓,那一聲又一聲的「恩公」,既哀傷又悲痛,連阮嬌嬌這個旁人听了都想掉淚。

可另一頭,齊皓裝作沒听見,就放著月華不停地呼喚著,喚到口干聲啞,哭到傷心斷腸。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條白影婷婷走過來,一身的白衣白襪白鞋,臉上覆著白巾,卻是秦可心。

「月華姑娘,你別再叫了,齊皓不會出來的。」聲音自牙縫里擠出來。秦可心很生氣,她正在沐浴——好吧,是正和齊皓效法鴛鴦雙雙戲水,其樂無比。

月華突然號叫,秦可心本欲不理,但月華執著得教人心煩。沒轍了,她把齊皓從自個兒身上推開,讓他想辦法安撫月華去。

齊皓只當听不見,逕自與她糾纏。

齊皓定力夠,任月華千呼萬喚,他神情沒變過,但秦可心受不了,踢他踹他捏他,他都不為所動。她只能親自出馬,安撫這叫得快成啞子的小泵娘,可憐她的澡才洗了一半,待會兒還得回去再洗一次。

月華依舊哭著。「為什麼?恩公為何如此狠心,棄月華不顧……」

實話說,秦可心現在覺得齊皓很可憐,好心給人指點一條生路,怎麼就得負責起這人的後半生?

「月華姑娘,只要是人,生離死別這一關必走一遭,難道齊皓還能拉著你,千年百年永不分離?」

「但齊公子還沒有感染痘瘡啊!他現在走,還有一線生機。」月華趴地跪下了。「秦姑娘,你人好心好,放齊公子一條生路吧!」

秦可心有一股對牛彈琴的無奈。她與齊皓兩情相悅,幾時成了害他的凶手?

一只手臂突然擱在她肩上,不必回頭,秦可心也知道來的人是齊皓。他舍得出來了?她氣得抬腳,在他小腿上踢了一下。

齊皓根本不痛不癢。她心里很疼他,不管再氣,拳腳落到他身上,都成了繡花枕頭。

「我喜歡走什麼路,我自個兒心里有數,還輪不到旁人來比手劃腳。」拉著秦可心,他就要往回走,繼續那快活的鴛鴦浴。

「但你會死啊!」月華大叫。

「我高興,誰管得著。」山風吹起他一身黑衣,配著那頭閃亮銀絲,他每踏一步,就像要往雲端深處走去。

他是這樣一個絕然出塵的男人,那般與眾不同,卻要為一名女子葬送大好人生嗎?月華心好痛,忍不住就想傷人。

「恩公自然心善,今天你願陪秦姑娘赴死,但若患病的是你,秦姑娘可肯與你生死不離?」

齊皓大笑,笑聲響震天地,直舒人心。

「我只是做了一件我想做的事,別人怎麼想、別人要如何做,又與我何干?月華……」這是那次街頭相遇後,他第二度對她緩和了神色,淡漠的語氣中藏著絲絲溫柔。「你的執著究竟是為了遵守「三從四德’?還是為了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你還有大好人生,未來數十年的歲月里,你想怎麼活?過些什麼日子?你自個兒考慮清楚,若你一時無處可去,我在海城還有些基業,你可以去找一名姓莊的掌櫃,就說是我說的,讓他給你安排一份活計,你讀過書,也識得字,謀生當不成問題。」話落,他牽起秦可心的手,繼續往山里走。

月華跪在地上,淚流不止。

阮嬌嬌站在她身邊,瞧著齊皓和秦可心的背影,一個黑衣、一個雪衫,他滿頭銀絲,她烏發如夜,那對比的顏色襯得周遭山景都失去了精彩,讓人眼里只能看見他們兩人,肩並著肩、手牽著手,絲毫不像將死之人,他們快樂地奔向他們自己選擇的道路。

齊皓和秦可心,與阮嬌嬌以前見過的人都不一樣。

她蹲,拍拍月華的肩。「月華,不管你是怎麼想的,你看清楚,他們很幸福的,他們……甜蜜得讓我都有些嫉妒了。」

月華呆呆地抬起頭,那一白一黑的背影幾乎消失了,融入了深山雲霧中,可是他們之間的相知相惜,那種光是站在一起就契合得教人欣羨的感覺,卻一直留存,良久良久,任憑風吹雨打,歲月流逝,月華知道,自己永遠忘不了他們那神情語氣間的開心與滿足。

齊皓要她尋找自己的人生道路,但看過世上最美好的一幕之後,她沒把握自己能找到同等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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