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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有福了 第12頁

作者︰單飛雪

這一剎,或許連微生自己都不知覺,他對樂香多麼溫柔。

當然更不知覺,樂香悸動的心。

窗口有光,有人經過,影子閃動。微暗的灶房,斜入的目光映著牆,暈黃溫暖著斑駁的壁面。

小小一方天地,誰疊的雜物似小山,滿地散落的白粉恍若變成了美麗的雪,窗口銀色日光閃動,微生的臉近在眼前。

這一剎,映入樂香眼中,一切一切,忽然變得非常有情調。甚至是他的吹氣聲,她因緊張興奮略急的呼息,都似是樂曲,輕輕悠揚。樂香目光閃動,這時分,如何地溫馨愜意。這剎那,他目中只她,她瞳中只他。這樣,算不算兩心相屬?

樂香傻傻地昂著臉,靜靜感覺他呼上眼楮的氣息。多麼溫暖,心被他融化得一塌糊涂,再怎麼聰明,也情願糊涂了。

微生,喜歡我嘛?她問不出口,只好用力抿住嘴。

「這樣好了麼?」微生吹了一陣,審視她。

她傻傻地睜著眼,有些恍惚。

四目相對,一剎都無語。

微生俯望著那縴縴的、潮濕的眼睫,那一對清麗如水的眸子,盈盈閃爍著,她眨眨眼,既無辜又可愛得要命。

愛樂香?

微生用力眨一下眼楮,睜開再審視。猛地深吸口氣,完了!懊死!霍然驚覺,愛樂香其實很漂亮。那麼近的一張臉,那麼白淨的一張臉。他從未近看,她原來有一對慧黠的大眼楮,原來小小鼻子那麼挺秀,原來抿住的唇瓣紅潤得快要滴出水來。白皙的臉,粉粉地似在誘人親上一口。白微生又開始想到軟軟綿綿的白糖糕,冒著蒸氣入口即化的女乃包子,唉呀,該死、該死,他餓了麼,怎麼想咬她?!

微生怔住了,目光驚愕,表情困惑,甚至難得地感到局促不安。這樣看著愛樂香,她不語只是迎視他,竟教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看見了,那斜映入房的一束光,恰恰攀上樂香柔潤的頸畔,他于是看見了近肩處白膚上,那密密的幽幽細細的縴毛,在微光中浮動……胸腔驀地一緊,硬是忍住想撫模的沖動。該死!他的身體竟有了反應?媽的,他今兒個是怎地,忽然熱血沸騰,很想找個人來扁。

微生懊惱,別開臉去。

樂香問︰「你不氣了?」

「什麼?」微生轉過臉來。「你說什麼?」

樂香挑眉,微笑地。「你不氣了?」

「氣、當然氣。」他記起來了,板起臉孔。凶惡地道。「你真陰險,竟敢利用我幫你寫挽聯,媽的,那幅挽聯想必賣了不少錢吧?你這丫頭,我微生寫的挽聯,嘖嘖嘖,起碼也要七、八千銀兩,你賣了多少?」

一毛。樂香看著他,沒膽說實話。「豈止七、八千,賣了兩萬銀兩。」

丙然,微生听了,眼一睜,仰頭大笑笑得好不得意。

「這麼值錢?你夠狠的!」得意笑一陣,低頭,伸出左手,掌心向上,攤在她面前。「拿來。」

樂香挑眉不語。

「裝傻?」微生瞪她,抖抖掌心。「兩萬銀兩拿來!你少利用我賣字,銀子拿來。」

樂香斂眉。「我請你吃饅頭。」「饅頭?!」微生大叫。「兩萬銀兩,小姐?給我拿來!這本來就不是你該拿的,你有沒有良心?」

樂香聳聳肩。「那麼,辦一桌酒席請你。」

微生不肯,高聲咆吼︰「兩萬銀兩萬銀兩萬銀兩萬銀!」

樂香被嚷得耳朵嗡嗡作響,索性誠實道︰「其實我只賣了一毛。」

微生愣住,瞪著樂香。眯起眼楮,深吸口氣,猛地咆哮︰「你當我白痴?一毛?鬼才信你,你給我老老實實拿來,全部拿出來!」

樂香被吼得皺起眉頭,然後又眨眨眼,一臉天真地搖搖頭。

「你搖頭是什麼意思?」

「白公子,您大人大量,家財萬貫,滿月復經綸,縱橫學界,多少人前僕後繼,羨慕嫉妒,何苦跟小女子計較這區區一點兒銀兩?」

「哼哼,甜言蜜語,來這套沒用!」戳戳她鼻子。「小心我寫狀紙告到官府,你們‘永福’就等著關門大吉。」

「白公子為人一向仁慈寬厚,情操偉大,思慮先進,做人豪爽,乃雨維城最負盛名、英俊貌美的大才子,相信是不會為了區區兩萬銀兩告到官府。」

微生揚眉瞪她,還是那一句。「甜言蜜語無用!」

她忽然道︰「我喜歡你。」

微生驚愕,一下子竟紅了頸跟臉。「什什什什麼?」大驚失色。

「我喜歡你。」樂香瞪著他重復,把他嚇死。

微生尷尬地咳了咳。「嗯哼……嗯哼……」沒什麼,鎮定,鎮定啊微生,你那麼帥、那麼英俊、那麼瀟灑、那麼有才情,又那麼天才。又那麼有錢、有勢、有墨水,愛樂香喜歡你也是應該的,全城的女人都鐘意你也是正常的,有什麼好驚訝?

可不知怎地,樂香那堅定的一對眼、篤定的表情,看得他胸腔直燙,燥熱襲上臉跟頸,還起一陣的雞皮疙瘩,竟感到不好意思。

他的嗓音不由自主地沙啞,說起話來吞吞吐吐。「你你你……你……下次……絕對不可以再犯……要……要好好面壁反省……知不知道?」

甜言蜜語真的沒用嗎?樂香笑了,瞧他尷尬得脹紅一張臉,沒想到她這說的人還比他鎮靜。

「知道知道,我定會好好反省。」不知怎地更覺得他可愛。

忽然微生懷里扇子掉落,恰恰落至她胸口。樂香拾起,瞥見字跡,展開扇面,看見那首詩。

她微笑地模著那一行字。「銅池鯨舞,銀海鳥飛,騎省飄零,蘭成憔悴。」

「對得很好吧?」微生收回扇子。「嘖嘖,怎麼也想不到一個女人這麼有才華,簡直可以跟我媲美。」

樂香怔住,莫非?她抬首注視微生……他知道是她對的?

微生展開扇子扇風。「這個宋清麗真聰明,我佩服極了,等會兒要說服娘,讓這大才女當我白微生的媳婦,她長得美、性情又好,只可惜她……」

接下來的話,樂香全听不見。耳朵轟轟作響,不敢相信方听見的話語。心頭模糊成一片,一室明亮仿佛在瞬間暗。

樂香低頭抿唇,復又抬首打斷他的話。「詩是宋姑娘對的?」

「是。」

又挑眉問一次︰「真是她?」

微生點頭。「對呀,方才我們還一起討論這詩。」

「你信?」樂香斂容,表情嚴肅。「你真信是她寫的?」

微生听了臉色驟變。「怎麼,你是指她撒謊?」口氣瞬間冰冷。

「我認為她騙你,白微生,這詩不可能是她寫的,詩是——」

「愛樂香!」微生勃然變色,怒叱。「沒想到你也這樣勢利?她雖是風塵女子,卻不該因而隨口污蔑她的人格,你這樣——和我娘歧視你們愛家又有什麼分別?即使宋清麗出身低微,只要她才情夠,我白微生便肯定她。你可以不屑、可以懷疑,但請不要當我的面說,我不想听這種無聊的猜忌……」他說得頭頭是道、理直氣壯。

樂香沉默了,靜靜挨罵。微生說完後,她也沒有回嘴,只是撇過臉,低垂著眼,待他罵夠了,她只淡淡吁口氣,很有點無奈,又似是感慨。

如果他喜歡宋清麗,那麼她說再多,也是徒然。總是這樣,人們只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她能說出真相嘛?那晚他醉糊涂了,想必已經忘記,是她將他捧在懷底,是她的手細細撫模過他的眉眼,是她帶他回家,是她寫的詩,都是她。樂香覺得很荒謬,宋清麗盜了她的詩,然後成了微生的真命天女,這算什麼?

忽然間什麼都變得很刺眼;日光刺眼,爐灶刺眼,牆上美麗的影子也刺眼,連吹入窗扉、吹進眼底的風都刺傷她脆弱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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