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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瞳國師 第2頁

作者︰陳毓華

汝鴉一听,小腿邁開腳步,趕緊又去張羅山泉水來。

少年眼角余光雖看到她眼巴巴要听故事的模樣,卻不太想理她,自己從來都不是會心軟的人,更不會有求必應……再覷她一眼,算了,他跟一個小女孩計較什麼?

「一旬以前我從葫蘆島過來,經滎水縣到汝家村,現在要往更南的南方去。」府城縣鎮村莊,他都已經快忘記自己走過了多少地方。

「葫蘆島是什麼地方?」

她是井底蛙,從小到大沒出過遠門,到過最遠的地方就屬村頭和村尾,滎水縣距離她住的汝家村要五天路程,村人只有遇上年節慶祝、需要大采買時才會往那里去。

這個世界太大了,是問不出個所以然來的。

「一個靠海的漁鎮。」

「海是什麼樣子?」她雖然是個土包子,可是她很好問。

「一望無際、沒有盡頭,一個風浪很可能就把人跟漁船吞沒了。那時我隨著漁夫的船出海,看見了有像小山大的魚,也有會噴水、跳出水面的魚。」

汝鴉張大嘴,努力去想象。

「海水的味道是咸的,就連風也是,吹在身上很舒服。看著海,人的心胸會變得很開闊,也會覺得自己太渺小。」

「鴉兒沒看過海。」

應該說,她沒看過的東西太多了。

女子被束于屋牆內,一生能看見的事物著實有限,看著她滿是向往的目光,少年能理解。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他吃了人家的餅,他不喜歡欠人家恩情,就連點滴也不肯。

他有潔癖。

與人相處也一樣,他絕對不欠人一絲一毫,自然也不會讓人欠他。

「你來求土地公什麼事?」

汝鴉听了,輕輕搖頭,「土地爺爺很忙,要顧田尾、要巡田水,我沒有要求,只是來謝謝祂的辛勞,祂一個人要照顧整個村子很辛苦。」

不為己,真難得。少年不禁多看了她兩眼,花非絕色,然而香遠亦清。

「把手伸出來。」就這麼一次破例吧。

平平無奇的相貌,一生難有作為,就連姻緣路也是艱難……

今日遇上了,他就當回贈,為她秤命一回吧。

軟軟的手掌伸了過來,干淨澄澈的眼里滿是好奇。

他模了她的骨,為她秤命。

不足一兩。

唉。

六年後——

汝鴉依稀記得,她是暮春時節嫁進這個家的。

子女的婚姻向來掌握在父母手中,親事是爹替她說的,男方書香世家,雖然沒有萬貫家財,可在地方上也算小有聲譽,家境殷實。

正妻的位置原來輪不到她這種小門小戶人家的女兒,媒婆卻說她那素未謀面的夫婿沒有門第之見,只說娶妻娶德,家境清白是她能入他家門,當他媳婦的主要原因。

他的獨排眾議在汝鴉心中留下了一絲好印象,覺得也許她遇到了一個跳月兌俗見的男人也說不定。

喜鼓花樂不絕于耳,她被迎娶到了夫家,新郎倌踢了轎門,她頭頂遮了米篩,踏過闢邪的瓦片,跨過象征子孫興旺的炭火與代表平安的馬鞍,頭昏腦脹的行過大禮後,便讓喜娘牽著她往屋里走。

喜帕遮住了她全部的視線,她只能低頭數著地上的石板,防著不讓自己摔跤,不過才走了片刻,她已覺得有些難捱。

第1章(2)

忽地,有什麼東西如雲朵般輕柔的飄滾過她大紅色的繡鞋,喜帕下看見的,是如同雲海一樣層迭花瓣。

汝鴉中蠱般的停下腳步,毫不猶豫地掀起喜帕——

她看見了色黃如酒、花繁香濃的一樹荼蘼。

那是一棵老樹,香氣四溢,花開到極致,近乎妖艷。

荼蘼是春季最晚開的花,不與百花爭春,等它花開時,繁花通常已經凋謝。

「哎唷,我的新娘子,這喜帕是能掀的嗎?也不怕不吉利!」喜娘眉頭皺成一個結,利落地把帕子又恢復原狀。

她收回目光,乖順的進了新房。

丈夫長相斯文,出口成章,對她的容貌沒有挑剔,卻也沒有其它話語。

第二天一早,她給公婆奉了茶,婆婆笑咪咪地給了她一本厚實的冊子,說是家規,要她研讀熟記。

她掂著分量不輕的黃氏家規,額際偷偷流了一小白子冷汗。

「你識字吧?」婆婆看起來和藹可親,和專心端著媳婦茶喝的公公,有種夫妻間的默契。

「媳婦略懂。」明明提親的時候,就派媒婆來打探過了不是嗎?

爹只有她一個女兒,又是開門做生意的,因此她不只懂數數,也識字。

不識字,容易被人欺,這是爹總掛在嘴邊的話。

「那就好,只要你謹守分際,我們不會虧待你的。書香世家講究的是門面,絕對不能有什麼出格的事情發生。」恩威並施,新媳婦進門,下馬威總是要給的。

「媳婦知道。」

黃家人口不少,壯年的公婆佔了一個院落,未嫁的一個姑姑又佔去一個,還有借住的外戚等,繁浩的人口,廚娘、丫鬟、家丁卻只有各兩人。

主子比僕人還要多,造成的結果就是搶僕人搶得凶,要汝鴉也攪和在一起她做不來,她別的本事沒有,就是安分。

凡事自己打理不是什麼難事,她在家的時候沒有丫鬟隨侍,現在嫁了人,也沒那種高人一等的想法。

黃家的宅子有東南西北四廂房,加上大堂、客廳、偏廳、廚房、柴房、酒窖,這家傳三代的祖業看起來舒適卻也老舊。

待的日子久了,她知道這個家就靠著鄉下幾分田租收賃,還有祖先留下來的財產在過日子,一分一毫都要算得非常仔細才不會有斷炊的可能,偏偏宅子和門楣向來直接代表主人的品第等級和社會地位,這些東西都要靠銀子來打點,所以當婆婆火速的把家中家務交給她時,看似非常尊重她這個媳婦,但想卸下重擔的想法也實在表現得太明白,害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跳進了火坑。

她戰戰兢兢的接下這擔子,出得廳堂,入得廚房,外能獨當,內可持家,一家主母錙銖必較當得分外辛苦。

婚姻生活很快過了一年。她與丈夫之間沒有太多相處的時間,她要操持家務,丈夫又為了要赴京趕考日以繼夜地在書房挑燈苦讀,焚膏繼晷,回房常常倒頭就睡,兩人你累我也累,自然什麼體己話也說不出來了。

其實她也明白科舉沒有那麼容易,好日子她不希罕,只求一家平安,但是十年寒窗,求功名既然是夫君堅持要走的路,身為妻子的也只有全力支持。

兩個月前,她夫君滿臉自信的上京去了,說是忙,只潦草的來了一封報平安的信。

一天、兩天,她數著指頭過日子,大考過了,榜單也放了,大好消息傳得左右鄰居沸沸揚揚,上門來道賀恭喜的人絡繹不絕,幾乎要踏平黃家門坎。

她的夫君高中榜眼,天大的喜訊卻也教人坐立難安,只因她的枕邊人依舊沒有只字詞組捎回家。

盡避如此,她依舊每天如常的去給公婆請安,直到發現公婆臉色不自在,話語迂回,似有難言之隱。

「我說媳婦啊……」

「兒媳婦在听。」

半晌後。

「要我走,叫他自己來跟我說吧。」她靜靜地留下這句話,回到自己的院落。

人吃五谷雜糧,發生在身邊的事總地來說也就那麼幾樁,汝鴉掉進了野台戲里的老套情節里——刺史府的千金在宴會上看上了平步青雲的今年科舉榜眼,不是狀元,不是探花,就是榜眼。

狀元郎是公主之流或郡主的囊中物,不是刺史千金能要的,至于探花,年紀大得可以當她的爹了,除非她想搬尊菩薩回家供著,于是,腦筋動到了已經有妻室的榜眼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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