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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絲相扣 第9頁

作者︰北方

「嗚……吼!」鳳芸侯也看出狀況緊急,內心一急,聲音又變回初時那小獸般的低鳴,悲悲切切,充滿了不祥預感。

左封遲費力睜眼,看出去的世界一片殷紅。但他仍是一眼就望見那張涕淚漣漣的小臉,微微一怔。

「你為什麼……哭?」她在擔心他?

他原以為這世間是沒有人會擔心他的。

原有的師門在十年前消失,孤僻獨行的他失去了共聚的地點,師兄弟間一切的聯系也跟著切斷。他又恢復孑然一身……想來,他也已獨居十年了。這次若非鎖鏈之事,他是絕不可能去找溫皓月的。甚少與人接觸的他不關心別人,當然也從不覺得會有人關心自己死活。

可是她……即使當初痛失怙恃,她也未曾掉淚不是嗎?

還是當夜他趕到之前,她就曾在鳳師姐夫婦身上如此哭泣過?一想到此種可能,他居然感到心痛難忍,劍眉也跟著緊絞。

在江湖上所有人都覬覦玄鐵鏈的當口,他怎能放她一人在這荒郊野外?

他是走不了了,但不論如何--她都必須安全離開!

「別哭,侯兒……你拿出針,到我胸口這邊來……快!」

鳳芸侯馬上理解,他要她幫忙解穴。

見她拿出行醫用的針,他道︰「拿長針……刺我的左肩、到胸口之間……」說穴位她不明了,只能含糊道︰「……你都試試……」

小手發著抖,卻勇敢執行他的指令。連試了數十針,有時深入錯穴,使左封遲疼痛難當,他卻咬牙哼也不哼一聲,只是冷汗濕透衣衫。

「別怕,我無妨……再左邊……扎深一點……」

突然,在她刺入靠近肩胛的部位時,他仰頭悶嚎一聲,疼得在地上翻滾,渾身劇烈顫抖,卻顯然是能動了。

鳳芸侯馬上擔心撲過來,按住他抽搐不止的身體。不知哪來的力氣,左封遲大力推開她!讓她翻到七尺外。

他鐵青著臉,強撐起身,嘶聲對她大吼︰「你立刻回奕雲山莊去!馬上走!不準留下、也不準回頭,听到沒有?!」

不待她回答,他用最後的力量抽劍揮刀,狠狠往自己右腕砍下--

眼前一黑,他墜入了深深的黑暗之中。

第四章

「那個人居然如此做,真是太輕忽大意了!」一個低潤溫雅的嗓音斥道。顯然對口中「那個人」輕率的行徑十分頭疼。說話的是個相當俊美的白衫男子,一臉雍容貴氣,看來出身極好,約莫而立之年上下。

他望向一旁擔心的人兒,唇邊帶著安撫的笑。

「別擔心,他不會有事的。瞧,你染了毒卻一點事也沒有,是你身上的奇血救了他。只是他中毒較深,需要時間恢復。」

鳳芸侯仍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小手緊握著床上男子冰冷的手不放。

之前左封遲欲斷腕放她走,幸而這名白衫男子及時出現,擊掉利刀,救回只剩半口氣的他。

她強烈的直覺一向能辨別他人是否具有威脅性,這白衫男子給她的感覺是親切又無害。所以她才會任由他一出現便診療左封遲,最後還隨他來到這隱密的木屋。

白衫男子凝望她的眼神充滿暖意,就像長輩看著自己至親疼愛的小輩。溫柔問︰「你餓了嗎?」

鳳芸侯搖搖頭。

「侯兒,你當真想救他嗎?」

「當然。」毫不遲疑。

「那你就要保重好自己身體,定時吃飯,因為你的血是最重要的藥引。此後唯有你的血才能延續他性命,明白嗎?」

「我的血?」她疑惑。

「是的,從今以後你要一直陪在他身邊,這同時也是你娘的心願,明白嗎?」

「我娘?你認識我娘?」

白衫男子輕輕點頭。「我跟你娘有結拜之誼,你可以喊我叔叔。」

「原來我還有叔叔……」突然多出一個親人,讓鳳芸侯有點無法置信,那忡怔的表情相當可愛,白衫男子忍不住模模她的頭。

這時遞過食物,她才乖乖接下。吃完後,她自然地爬上床榻,蜷伏在左封遲身旁,沒一會兒就睡著了。白衫男子幫她蓋好棉被,凝望著他們腕上的玄鐵鏈,跟左封遲毫無生氣的臉色,低聲道︰

「是誰闖的禍,就該自己來收拾。」

一睜開沉重的眼,就看到一張苦瓜臉。

一個勇壯如熊的高大漢子守在他榻旁,滿臉的愁苦之色,就是那天點倒他的健碩漢子。

左封遲渾身疼痛,雙眼更是燙灼不已,他連皺眉的氣力都沒有。

沒想到自己居然還能活著……乾澀的唇顫動,張張合合好幾次,才勉強擠出破敗的聲音,問出唯一心系的問題︰「……侯、兒……呢?」

忡怔失神的漢子聞聲,猛地低頭。

「你醒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忘形拉起他手,幾乎要手舞足蹈起來。「若你被我害死了,我要怎麼去跟蓉兒交代?『他』也一定不會再原諒我的!真是天可憐見,神明保佑,關老爺顯靈啊!」

手是無力抽回的,左封遲費勁再問了一次︰

「……侯兒……呢?」

「就在你旁邊啊!」健壯漢子指他榻旁,突然壓下聲音︰「她一直不準我照顧你,都守在你身邊不肯睡,好不容易剛剛才睡著的。」

左封遲轉首,就見鳳芸侯抱著一團又髒又充滿血污的破布,像只小貓般弓身睡在他身旁。他們兩人甚至共枕一個枕頭。

「她……怎能睡這兒?快、把她抱開……」他失聲道。雖然她還年幼,畢竟男女有別,一路上他們都是分榻而眠,從無破例,細瞧,才發現她揣在懷里的是他中毒時身上衣衫。

「是這娃兒硬要跟你擠在一個榻上,死也不肯離開的。反正都是自己人,你就不用顧忌,安心休息吧。」

「把她抱開……」左封遲堅持。才說幾句話,便疲累不已。

「可是我踫她,她會咬我耶!」漢子無辜地搔搔臉,黝黑的臉上竟有兩排齒痕,尤其虎牙的凹痕更是明顯。「我那天又不是故意要害你沒命的,怎麼知道這種毒不能點穴,明明其它毒都可以啊……可是她卻一直怪我凶我,還咬我咬得好大力……」說得委屈萬分的。

左封遲沒再說話。才合上眼,他又昏睡過去。

毒勢洶洶,他就這麼昏昏沉沉、時睡時醒,感覺體內有兩股奇異的力量在互相斯殺,以他的身體為戰場,沖擊五髒六腑,讓他一會兒如入冰窟,一會兒又如置火爐,反覆煎熬。

直到十日後,他才能起身進些流食。一問之下,才知自己已昏睡了將近一個月的時日。

氣力還不足以捧碗,本想勉強接受大漢粗手粗腳地喂他。但鳳芸侯卻執意不準那大漢接近他一步,這喂藥的重責大任自然只能落在小小人兒身上。

「侯兒,夠了。」低冷的嗓音才這麼說著,一匙不穩的藥汁已有半碗都潑在他的長衫上,藥杓執意前行來到他的嘴旁。

左封遲輕嘆口氣,認命張唇,喝下了剩下半碗匙的藥汁。

「你……要不要這個?」

大漢遠遠在一端舉著一條長布,遲疑地問。

圍兜?要他一個堂堂二十來歲的大男人像個初生娃兒般,吃飯用個長布圍著充當圍兜?

「拿來吧。」他無力道。勢不由人,不想浪費藥汁洗澡的話,唯有頷首。

「你不準過來!我過去拿。」清脆的童音發出號令,那似曾相識的命令口吻,令左封遲微微一怔。

鳳芸侯把碗擺在床緣,就咚咚咚跑去取布,又迅速歸來防守陣地,不準大漢跨雷池一步,彷佛他是不祥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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