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復古話筒嵌回牆面。
卜雨正是個完美的「矛盾組合體」,他不多話,可是在群體里,那股與眾不同的魅力,卻讓人不得不將眼光在他身上停格。如同他的畫風,有意想不到的熱情。
他換上天然質料的亞麻休閑衫,看來更符合家居男人的自然隨性。
才步出大樓,管理員便說︰「卜先生,要出去啊,見女朋友?」
大廈管理員見他難得如此光鮮出門,便曖昧地胡亂瞎猜。
卜雨正笑而不答,徑自步出大廈攔出租車。
台北的夜,何時變得如此繽紛,甚至令人心慌意亂,他驚覺自己跟這個城市的疏離。
「司機先生,我想應該從這條巷子進去。」
出租車在敦化南路的巷弄里迂迂回回繞了好幾圈,其實他早料想到了會有這情況,只是踫巧車子進廠維修,否則他寧可自己從容地找。
卜雨正在這宛如迷宮的台北夜間,焦慮得分辨不出東南西北,就像他此時赴約的心情,凌亂而矛盾。他的思緒卻在車陣里,飄回到多年前。
若非畢業前發生那件事,他和向風也不至于因尷尬而疏于聯絡。
向風和卜雨正是完全不同的典型,前者鋒芒畢露,後者內斂沉穩。大學四年他們卻成為最佳拍檔,一個是社團活動的發言人,另一個則是沉默的總策劃。完全推翻物以類聚的千古定律。
是白月兒的出現,讓他們彼此不再坦然……
才女白月兒,不僅是S大的稀有美女,若說追求她的男人「遍」全台,一點也不夸張。「全國大專青年才藝競賽」、「大學辯論賽」……每回南征北討載譽歸來,總能擄獲不少追求者的愛慕之情。因她而起的「南北戰爭」不知暗中較勁多少回。向風也是眾多競爭者之一,而卜雨正一貫的沉默,使得眾人並沒有把他列入名單之內。
所謂肥水不落外人田,最後還是由S大獲勝。然而白月兒的選擇卻讓許多人跌破眼鏡,卜雨正以黑馬姿態意外雀屏中選。
兩人正式交往後,閃耀的白月兒使他們一舉一動都像展示櫥窗般地一覽無遺。
「皎潔的月光,天生是被欣賞,而不適合放在口袋暗藏的。」卜雨正在之後才意識到他們之間的距離。但好友和女友到底始于何時,他一直被蒙在鼓里,直至畢業前夕,白月兒和不用當兵的向風雙雙赴美,他才嘗了一記當頭棒。
向風在電話里提及要給他意外的驚喜還要讓他見一個人,該不會她也一道回來了吧?
「先生,應該是前面這家吧!」繞過百轉千回的羊腸小巷,功力高強的出租車司機不知何時已將他送抵翠屋。
他付了車錢,一步下車,多禮的日本店家,就向他畢恭畢敬地彎下九十度腰桿,這可是光速生活里的大感動呀!
「找人嗎?」著白圍裙的侍者和氣地問。
「是,沒關系,你忙,我自己找。」卜雨正是個不麻煩的好客人。
「雨正,在這兒!」向風朝著在各包廂探頭探腦的他招手。
「好久不見。」眼角的余光瞥見旁邊的女孩,清純的高中生模樣,當然不會是月兒!
「三年沒見,你還是老樣子。」向風仔仔細細地盯著他瞧。
「你看起來不錯嘛,這回要在台灣待多久?」他把眼光移轉至女孩身上,這回把她看仔細了,論年紀,應該比月兒小幾歲,臉上少了月兒慣有的自信光環,初生的青春痘在年輕的額上,展露活力。
向風攬著女孩的肩說︰「這是奉妍,我的女朋友,我們準備長期待在台灣。」
女孩點頭微笑。「奉妍,我跟你提過的好朋友——雨正。」
女朋友?那月兒呢?向風總是求新求變,但以他對向風的了解,應該不至于如此用情不專,何況天上摘「月」一直是他熱切想擁有的。
「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誰生日呀?卜雨正一臉狐疑,果然是「畫室無甲子,寒盡不知年」。
「朋友當假的嗎?今天正是你的二十六大壽,你忘了,我可沒忘喔!」
「是呀,向風還從美國特地幫你挑了件神秘禮物呢!」奉研甜甜的笑里,有促狹的味道。
「何必麻煩呢?我已經不過生日很久了,你也知道這些年我一直是個單身漢,跟我最親密的是那些畫具,最常見的人除了學生之外,就是表情千篇一律的石膏像了。」他攤開雙手自我解嘲。
這時,呼叫機聲響起,只見奉妍滿臉歉意。「不好意思,我得先走了,我要趕回店里幫忙。」奉妍關掉腰際間的B?B?call,離去前向風還親昵地捏了一下她的小腿。
第二章意外之旅
妤辰拉開了一半門扉,杵在門口。「爸,我知道您要說什ど,媽都不知道念了幾百回了,我已經可以倒背如流。我會去補習班,至于考不考得上大學,我也沒把握。」她的直言不諱,常惹得江露藍怪自己肚皮不爭氣,或是懷疑自己當年在醫院抱錯女嬰。
「人家是慶賀金榜題名,才有得玩,你可得爭氣,別……」
她第一次覺得母親的話很像一首歌,即使她根本就沒仔細听她絮叨些什ど。
卜雨正方要開口問奉妍的種種,話還在喉結處,向風已經開口——
「在美國認識的。」
「她也在美國念書?」
「不,去年暑假她到美國玩,我是向導。」
「那……」
「我和月兒到美國不久就分手了。」向風似乎看穿他的心事,淡淡地說。
「為什ど?」卜雨正五指扣住瓷杯,濃眉微攏,十分不解地等待答案。
向風緩緩捻起煙,朝空中吹了幾圈白霧。「你和月兒早就有問題了,對吧?」
向風出其不意地反問他,而後又不等答案,自顧自的繼續說︰「她不可能屬于任何人的,我也沒法拴住她。」
卜雨正輕吁了口氣。「沒想到我們都不能供給她不斷發光發熱的材料。」
向風拍拍卜雨正的肩。「我們哥兒倆敗在同一個女人手里,真是白月兒的感情罹難者呀!」兩人相視而笑。
「她還在美國嗎?」
「她比我先回台灣,奉妍目前在她的服裝公司打工。」
卜雨正差點被剛送入唇際的清茶給燙著。這是怎ど回事?現任女友和舊任女友就算不在同一屋檐下,也未免太「一山二虎」了吧!「你說什ど?沒搞錯吧?」
「我們是理性分手的,從情人變成朋友。沒想到吧!因為奉妍今年大學聯考成績不理想,想重考,可是她想靠自己的力量賺學費,剛好月兒的服裝公司近日缺人手,她便過去幫忙,如此而已。」
「真有你的。」卜雨正不得不佩服向風的既往不咎。「她好嗎?」
「在美國沒有掌聲的日子,讓她消沉了好一段時間,現在,幕後老板很欣賞她,準備以她的名字推出新品牌的時裝。看樣子,她意氣風發的時機快到了。」向風夾了一塊生魚片往嘴里送。
「想不想看她?」他問。
「沒有必要,知道她近況不錯就好了。」
「你還在乎她嗎?」
「怎ど會呢?都過去了。」都過去了嗎?他也不確定,但是听到白月兒三個字,心底仍會莫名的悸動。
「反正,以後你可以常常在報上看到她的動態。」
「生日快樂!」向風遞給他一只打著大蝴蝶結的禮物。
「謝謝,里頭是什ど?」他想起奉妍臨走時的曖昧不明,不敢輕舉妄動。
「包準適合你這個單身好男人的好東西。」他賊賊地笑。
「嘿,別故弄玄虛好不好?」里頭分明有詐。
「放心,不會是炸彈。是實用的、漂亮的、予取予求的好東西。」他越說越撲朔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