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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本佳人 第23頁

作者︰阿蠻

翌晨,他們無以回報對方的好意,郁雲壽便自告奮勇地要為農家大叔劈柴。竇宛修心他累著,一逕地要跟他搶刀斧,被他以溫和卻又堅定的口氣拒絕了。

「這有什麼難的?就當我是在練功吧。你若要跟我搶著做,日後別怪我嫌你手粗。」給他這麼一嚇,竇宛忙地把手背在後,盡可能站得遠遠的。

當午時,天一放晴,郁雲壽駕著馬車,拖著揮手告別的竇宛,以及大嬸塞給他們的一堆蕪青和白蘿卜,遠離了親切的小農莊。

他們在黃河岸邊多待了一天,等水勢消退後才上了大船,渡河朝南而進,這時竇宛才明白郁雲壽的用意,他是打算帶她回老家逛逛的。

??九月天了,洛陽城里卻依舊是花園錦簇,秋風似乎默許了此地的樹木,比河東又緩了上幾日才要造訪。

郁雲壽本以為竇宛是個洛陽通,怎知她除了通自家門前的石獅以外,是一竅也不通。

「你說那個董卓的老巢在哪里啊?」郁雲壽往後喊了一句。

「听爹說應該是在這附近的……」竇宛伸出了脖子往外探了一下,忽地大喊︰

「那兩座石獅我認得!這是我家!我家!」竇宛興奮地攀到前面,指著在他們右側的那幢深宅大院給郁雲壽看。

他緩下了馬步,張望了片刻後,突然有人開了大門走出來,將一副掛在門上的弓調整好,回頭好奇地睨他們一眼。

竇宛定楮看清楚後,忙縮脖子往車里一躲,小聲地催著郁雲壽,「快走吶!那是我爹的總管,被認出來就慘了。」

郁雲壽聞言便一刻也不等地策馬往前奔去,留下一團煙塵恰好擋住了趙廉的視線。

他們繞著城閑逛了一上午,最後在熱鬧的市集附近停下了馬車,買了熟食蹲在車輪旁邊吃了起來。

「你家有大事發生嗎?」郁雲壽隨心地問了一句。

「不知道啊!為什麼這麼問?」竇宛狐疑地看了郁雲壽一眼。

「掛了弓呢!」

他的口氣有令人玩味之意,教竇宛把到口邊的食物放了下去,「掛弓又怎樣?」

「若非是喜事臨門,就是用來避邪了。」郁雲壽不是瞎猜一通,他是一口咬定了事實。

竇宛從小就討厭那些繁文褥節,既不學也懶得听,現在給郁雲壽這麼一點,倒真覺得自己是不學無術了,她靦腆地承認,「我爹是職掌教化的,古禮特多,名堂更是層出不窮,朝廷的官都在背後笑他多此一舉,所以我也羞于去學。」

「這不能怪你,是帶頭的風氣不好嘛!」郁雲壽拐彎抹角地就把拓跋浚損了一頓。

竇宛反瞪了他一眼,見他擺了一副無辜姿態,也懶得跟他計較,只說︰「你跟我爹倒是挺臭味相投的。」

突然一個中年人的聲音在他們身後的車廂傳了出來,「啊!找了一上午,終于讓我睨到了一條像樣的大蘿卜了!小兄弟,這蘿卜怎麼算啊?」

竇宛覺得這口音耳熟得很,警覺地站直身子從窗口往車廂里偷瞄一眼,當下就識出了那個挽起袖子彎身挑著蘿卜的中年人。

她舌一咋,倏地蹲回地上,喘著氣對郁雲壽道︰「慘了!」

「怎麼了?」郁雲壽關心地模了她蒼白的臉。

竇宛將他的手一攬,往後縮了一下,才說︰「是我爹在挑著蘿卜呢!」

「你爹!」郁雲壽有些吃驚,「還真是巧得離奇。我們沒要賣蘿卜的意思,他反而自我上門了。」

「小兄弟!有沒有秤桿啊?」竇宛的爹又在車篷里喊了。

竇宛搖著雙手,張口無聲說︰「不賣!不賣!苞他說咱們不賣。」

但郁雲壽另有打算,他將竇宛的頭壓低後,遮著她的身子扶她坐到牆邊,要她趴頭躲著,然後快步回到竇宛的爹身邊,「失禮,失禮!我家媳婦突然覺得頭暈,怠慢竇先生,還請多原諒。」

是先生,而不是俗里俗氣的老爺!

听到有人這麼稱呼他,竇憲是喜在心頭,但仍是不著痕跡地問︰「瞧你像是外地人,怎知道我是誰?」

「竇憲先生雅名遠播,我一進城就有人指點您給我看了!您要買蘿卜是吧?」

竇憲給郁雲壽這麼一褒,腳底像是踩著雲片似地,全身飄然起來,「是啊!找了好久都沒看到像樣的,終于在你這里看到了。看你談吐文雅有禮,種的蘿卜應該也是不差才是。這條怎麼計量?」

郁雲壽想了一下,才說︰「喔!我都是隨顧客出價的。」

竇憲拎著蘿卜匪夷所思地看了郁雲壽一眼,才問︰「你這樣不虧本才怪!」

「虧不了多少,大抵上還是看人才賣的。」要不是你是竇宛的爹,我才沒那麼殷勤哩!

竇憲這下可開懷了,「這就是你們把蘿卜藏在馬車里賣的原因了!等著識貨的人來買。」

郁雲壽沒說話,只以笑容回報對方,任他去抓取意思了。

「好,我欣賞小兄弟,也滿意這條白蘿卜。」竇憲伸手掏了一錠銀子遞給郁雲壽。

「這是河東地區出產的,味道應該不錯。」

「我不是買蘿卜來吃的,而是要將它轉送給我女婿,給他討個好彩頭的。」竇憲一臉眉飛色舞,非常以他的女婿為榮。

「哦!」郁雲壽點點頭,收下那沉甸甸的銀兩就往衣袋里塞,沒露出一副感恩不盡的模樣,這讓竇憲愈發欣賞眼前這個峨然出眾的人了,便忍不住想多待一些時間,打探這人的來歷,如果他是正直人的話,就延請回家里做事也是挺好的,可惜他已娶妻了,要不然配給竇宛……唉,算了,竇宛配不上家人的,就算配得上,也沒法當女兒嫁。

他打消了這個奢念後,回頭往車里一看,「啊!還有桑椹啊!讓老夫也挑幾粒嘗嘗吧!」

「任君挑。」郁雲壽抖出自己的手絹遞給他,然後問了,「在下悉聞竇先生專研禮儀教化,有一個問題不知是否能請教于先生?」

「請問吧!」竇憲仔細地挑著桑椹。

「我在城東看見一戶人家的門外橫掛了一副弓,箭朝上,尾朝下,不知是何道理?」

竇憲抬起了頭,很慎重地說了,「喔!這掛弓的典故嘛,是跟禮記檀弓篇有關的,小兄弟知道檀弓生成什麼樣嗎?」說完,睨了郁雲壽一眼。

「生成人模人樣。」郁雲壽不疾不徐地回道。

竇憲聞言大喜過望。他剛才那麼一試,是刻意要刁難這個小兄弟的。泰半的人都以為檀弓就是檀木做的弓,殊不知檀弓其實是一個姓檀名弓的人。

「好,」竇憲不著痕跡地說,「既然你認識檀弓,哪還需要問我呢!」

郁雲壽也滿眼笑意地回敬了竇憲一句,「但是檀弓不認識在下啊!可需要先生從中引薦、引薦。」

竇憲覷了眼前的人一眼後,才心有不甘地說︰「這掛弓包含兩面意思,一是表示得子;另一則是避邪驅魔。」

「那麼竇先生能猜得出那戶人家的用意嗎?」

竇憲看著郁雲壽良久,也跟著他兜著圈子,「我猜嘛,你在城東見到的那戶人家,表面上是告訴世人添了新孫,骨子里則是為了要防患未然。」

郁雲壽裝作一臉訝然,「這怎麼說?」

竇憲考慮了一下,才小聲地跟郁雲壽解釋,「不瞄這位小兄弟,你在城東看到的那戶房子是老夫的,小女前月產下一子,現今隨婿回娘家小住幾日,好讓我心上快活,但是一個殺風景的人也偷跟著來,搞得我心神不寧,連家都待不住。」竇憲心里本來就煩,苦于無人可訴怨,這下踫上了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外地人,正好發泄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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