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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郎 第17頁

作者︰章庭

「住嘴!」拍案揮茶杯,熱茶潑了他一頭了一身。

他抿唇站著,峻眼仍是那般冷銳瞪著,倒教想趁勢甩一巴掌的蓮老夫人發涼忌憚了三分,不自覺喃喃吐了實話,「誰教……誰教我看那死娃兒,愈看愈像野日鳳那賤人……」

閉了閉眼,野夜龍並不意外蓮老夫人的遷怒。

「而且你都一直沒動作!龍兒,今年年底前我一定要看見你對付水玉館,替我出口氣,听見了沒有?」蓮老夫人偏激地命令著,那神色,又瘋又狂,將原來姣好的面貌都扭曲了。

听見了。怎能不听見呢?

就算是已離開蓮老夫人的廂房了,她的字字句句仍纏繞於耳,十多年來如一日的清晰。

野夜龍走任夜色中繁花團簇的庭苑里,到了小橋流水造景的涼亭,默然坐下,深吸一口微涼的空氣,盡是花香草清味,心神一寧,安定了下來。

住了這些年來,他頭一遭發現這庭苑細心布置的美麗和舒適,涼亭內的桌子設計有小爐檀香,隨時都可以點來薰香安人心神,定著走著在此歇腿一陣子也就不覺得疲累了。

野夜龍坐定吹風不過半晌,難受的情緒就好過了許多,腦海心湖中激越的煩惱也沉澱了下少。這庭苑的設計者是誰,真不錯啊!

「小孩兒乖,小孩兒巧,莫驚莫怕莫惶恐,天公後土來守護……」忽地,一陣由庭苑彼端,由遠而近,屬於女人的輕柔嗓音呵著哄著,就這麼傳人他耳中。野夜龍听出了來者為何人,不假思索迎了出去,與抱著兩個娃兒的劉淨心、薇兒兩主僕撞個正著。

「爺!」薇兒是第一個驚呼出聲的人,那一喊,倒惹得原本哭聲漸歇的小龍騰又嚎啕起來,他一嚎啕,劉淨心抱著的小鳳飛也被傳染似地哭了出聲,弄得三個大人當下手忙腳亂。

「怎麼回事?這麼晚了孩子怎麼還不入睡?」等孩子們哭聲漸歇的空當,野夜龍問,又想到另一件事,「對了,小鳳飛呢?大夫看過說了些什麼嗎?有沒有受傷?要不要緊?」為了女兒而緊張著,野夜龍倒忘了自己和劉淨心正處在冷戰的尷尬狀況,追問個不停。

「還好。」拍了拍小腦袋靠在頸窩處的女兒,劉淨心刻意垂睫不去瞧他,但回話卻是溫軟的。「小鳳飛腦後勺的傷只流了些血,腫了個大包,大夫說這傷勢甚輕,並不打緊,腫包幾天內冰敷數回就可消去。」

「是嗎?」野夜龍寬心,略—沉吟,抬頭見劉淨心似有意欠身離去,搶先—步又開口︰「你……留下來好不好?」

劉淨心意外地看著他。

那眼神,瞧得他很不自在,但仍不放棄再度開口。「留下來陪我坐一會兒,好不好?」拜托,別讓他再說一遍——野夜龍表面上力持冷靜,但心可是擂鼓咚咚咚跳著要蹦出胸口來。

拜托!

第六章

後來的後來,野夜龍才突然發現,原來造了這令人心曠神恰的庭苑的人,就是自己的小妻子。

「你從來沒跟我提過!」錯愕地,他道。

「您也不曾問過我。」輕描淡寫地,她道。

在日頭高掛的白晝里,男有業、女有份,他們各自盡著自己的工作與義務,他們或許會偶爾不經心似地打個照面,但是一到了月升星起的黑夜里,便會有意無意,像約好似地在庭苑里「散步」——他從這一端「散」過來,就會很「恰巧」地遇見從那一端「散」過來的她,於是他們便會不約而同地喊著腳酸、累了,各自坐在涼亭桌子兩旁。

他們不一定會聊上幾句,有時不過是一陣長長的沉默,共同享受夜晚的靜謐氛圍,要不然一開口,說的卻又是一些生活上、工作中似是瑣碎無關要緊,但卻是他們以前不曾好好聊過的事。

聊著聊著,她注意到,當他心頭有事煩惱時,會將食指和中指並在一起,將握在掌心中的茶杯敲出悶悶的聲響。

她遲疑了一會兒,終於伸手輕柔地覆上,得來他驚訝的一瞥,但揪在一起的眉頭會開始一點一滴松結。

說著說著,他會發現到,當她將雙眉往上挑,唇抿著勾著時,那代表心房中有朵淡淡的笑花。

他每看一回便沉迷一回,連峻眼中的冷弧厲光都會當場化了開來。

不知不覺,他們之間的互動,起了讓旁觀者來看,肯定是有趣又不敢笑的默契——

明明,他覺得妻子巴掌大小的臉被月光瓖了圈銀邊時,美得讓他屏息!但是在她往上抬起臉蛋時,他又快快的把視線挪開,假裝若無其事。

明明,她在偷覷他時,沒由來地為他似笑非笑的淡哂神態,迷得差點恍惚失神!但是在他一雙峻眼的視線掃過來時,她馬上端坐呈眼觀鼻、鼻觀心模樣。

這對夫妻,打從成親以來,一路跌跌撞撞,模模索索至今,總算有些你儂我儂的情形出來,但若以段數來衡量,可不是走,更不用說是跑、跳,不過是初初在原地踏步罷了。

他們像把守在一條徑道的兩端,徑道直直的,他們可以將對方互望得清楚,但是,他們都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走近對方。

於是兩人之間成了個僵局,任時間不斷流轉,直到雙生兒打出生到二月大小會爬路、五月大小便斷女乃、九月大小長出第一顆乳牙時候,僵局才有了轉機。

***

「哇!哇!哇!哇!……」哭嚎同時又響又亮,兩個嬰孩,兩張小臉費力氣地漲得又紅又圓,哭聲彷佛魔音穿腦。

請了老大夫來看,「是要長牙了。」經驗豐富的老眼一瞄,肯定道。「不打緊的。」

「怎麼會不打緊?」劉淨心一顆心全都吊了起來呢!「他們哭得好凶哩。」

老大夫笑了,「哭得愈凶是愈吉祥的事,最好在長牙前發點燒,才會長得潔白整齊。老夫會留帖專治小兒退燒的藥方下來,少夫人毋需多心。」

怎能說是毋需多心呢?明明一顆娘心都擰在那里了啊!看著孩子們哭著睡、哭著又醒,養兒方知父母恩……於是,她也眼紅紅的想哭了。

此時正夜深闌靜人已睡,「薇兒,你也下去歇息吧,我來看護孩子便好。」不願假借他人手,劉淨心是個盡職的母親,更是個體貼的主子。

打發了婢女,整間廂房便真的安靜得教人發慌了。

素手擰著乾淨的布巾打水沾濕,再不斷重復擦拭兩張小小臉蛋。

小小臉蛋微皺得像包子,兩只眼楮一前一後地稍稍眯開了些許,似是沒有力氣再來哭嚎一回合,所以只用乖乖的眼神看得娘親大人心疼,又貼著兩個女圭女圭仍發著些許燒燙的臉兒,發出呦呦喃喃的聲響,想藉此安定兩個女圭女圭的心神,也是安定自己的。

或許是太專心了,劉淨心完全不知道身後正傳出一記「咿呀」的輕微門扉開啟聲,有人悄悄的走了進來——但是,她就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地,回頭。

野夜龍看來一身風塵僕僕,彷佛才從遠方趕了回來——啊,是了,他今天起一連三日,不是要到城外的原料采集場監工,並留宿在那里嗎?怎麼……

「小胡子差人送訊給我。」野夜龍被妻子納悶的眼神看得不得不解釋了幾句。「我不過是回來看看孩子。」

一抹淡淡的情愫在她心底揚起。

要知道,自古以來男人嚴父姿態都是既定的,即便是關心孩子,也總是故作不經心似……野夜龍還真是個不折下扣的男人呀!

劉淨心秀眉輕挑,也不點破他做作的冷模冷樣——或者更該說是臭屁模樣?啊,都無所謂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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