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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路 第27頁

作者︰席絹

「我叫白清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今日好教你知道,我便是十一年前,被你大哥周森帶兵抄家滅門的白家大小姐!我堂堂定遠公白家,無端被冠上謀逆大罪,家族一百三十六口人全都一夜之間被砍頭、被流放、婦孺不是發賣為官奴,就是沒入教坊司,從此淪為下賤的賣笑賣藝人,受盡人世苦楚,但我仍然活下來了,從地獄里爬出來,就為了親眼看到你周家的下場!你們一個一個,我都不會放過!」說到激動處,竟然又沖動起來,抄起短刀,就算不能讓周樞一刀斃命,至少要讓他大吃苦頭!

「白姑娘,你做什麼?快住手!」這時一道大喝聲遠遠從門外傳來,當話說完,那聲音竟已近在眼前,疾速地擋在女子面前,並輕易將女子手中的凶器給奪下!

「踫」!

由于男子行動得太快速,並且注意力只在白清程身上,並沒有來得及發現他的站位正在楊梅揮板凳的軌道上,所以,當他才奪下短刀的一瞬間,一把木制的板凳便已重重招呼上他的後腦勺。

男子甚至來不及痛呼出聲,便已昏迷倒地。而行凶女子則成為一只肉墊,被牢牢壓住,動彈不得。

由于一切發生得太快,造成的結果也太出乎意料,于是整間屋子里的人全都驚得呆了,待能發出聲音時,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算了,不用說了,趕緊救人吧!

「啊!李大哥!」痛徹心肺地尖叫。

「大夫呢?跟來的大夫呢?快找過來!」

有人奔到門口大吼,有人沖過去扶起地上的兩人,有人還在發呆。

楊梅悄悄將板凳放下,然後安靜而不引人注意地坐了下來,縮頭縮腦地減低自己的存在感。

周樞右手虛握成拳,挪到唇邊抵著,輕輕咳著。好不容易咳完後,同情地看著那名被砸了腦袋的可憐男子,忍不住也模模自己後腦已經消退許多的腫包。模著模著,終于將目光投向一旁表情很路人的楊梅。

楊梅很小聲,且像是宣誓似的低喃︰

「你那個包,真不是我打的。」

「本來我也覺得不是你,但現在听你這麼說,卻又不確定了。」他低笑。

「你怎麼還笑得出來?」楊梅出聲問。

「這樣的對手……很難不笑。」他幽幽地道,語意分不清是慶幸還是哭笑不得。

哄鬧鬧的一群人將昏倒的男子,以及被壓在地、不小心也撞到頭的女子給扶到另一間空房去治療了。他們這邊一下子清靜起來,只有兩個手下守在門外。

「如果他們沒殺掉你,你月兌身後,不會放過他們吧?」楊梅輕問。

周樞眼色奇怪地看向她。一時沒有回答。

「怎麼這樣看我?」楊梅疑惑問。

「你似乎很在意他們,為什麼?」

「不過好奇罷了。這些人……看來很難成事,也很天真。」

「所以你就同情心大起?」周樞揚眉。

楊梅本想說些什麼,卻又沒說出來。閉嘴,低下頭,再不肯說了。

近半年的相處,周樞對揚梅最基本的了解就是她是一個很涼薄的人,對什麼都不在意,對自己也不放在心上,所以大多時候無悲無喜,給人難以下手的無力感。

所以此刻她的反應很不正常。

不正常到她甚至忘了掩飾自己的不正常,就這樣直白地呈現在他眼前。

莫非……這些人里,有她認得的人?

不出兩個時辰,周樞就發現自己的猜測很可能成真。

因為,楊梅居然放棄在當夜逃跑,白白放過那個大好機會,留了下來。並且開始盡心照顧他,在他開口說話時,不再是愛理不睬,反而顯得熱絡起來。

周樞心中感到有點嘔,為著,她怕是為著什麼目的、什麼人,于是對他和善起來。

對他而言,他周樞,就只有可利用與不可利用的差別罷了。她一點也不在乎他,不在乎他對她的在乎。

因為不在乎,所以聰敏精明如她,才會「不知道」他對她有著一些隱隱的情愫。她這樣的人,向來只知道自己在意的。至于其他不在意的,如果對她沒用,她就什麼也不知道了,一點腦筋也不肯費的。

第8章(1)

「能告訴我你真正的名字嗎?」

「什麼叫做‘真正的名字’?」

「就是最初、你父母賜與你的名字。」

「最初的那個名字,從來沒有人叫過。」所以不算是她真正的名字吧?

「……就算如此,那仍然是你真正的名字。告訴我吧。」

「……塵姐兒。那時,我母親,就叫我塵姐兒。」

「星辰的辰?」

「塵土的塵。」

楊梅忍不住想,如果她是以千金小姐的身分被養大,那種錦衣玉食、尊貴非凡,且無憂無慮的生活,會不會也讓她變成像白清程或沈雲端這樣的人?

天真、自大,很容易生氣、也很容易得意洋洋,卻以為自己是在快意恩仇?尤其是白清程,都已經淪落到不堪境地了,卻還是能夠任性而為地過日子。若不是她吃的苦頭不夠多,就是一直有人護著,根本沒讓她真正吃到苦。

一個真正苦過的人,或許仍然憤世忌俗,覺得世上的人都對不起她,但肯定很能隱忍,心機也會被現實磨出來,做事絕不會只圖一時快意,而沒半點計算。

真正知道生存不易的人,不會把快意恩仇列在第一位。先要做到保存自身,才能考慮其它。人活著,一切才有可能。

楊梅總是記住當年母親臨死前不斷跟她強調的話——要她活著!無論如何,要活著。

當要她活著變成唯一的渴求,不拘怎麼活、以什麼身分活,就可以想見其他人肯定是極為慘烈的下場,活命成了最大的奢望。

母親更沒有告訴她發生了什麼事,什麼也不說,就是要她一心活著,不要求她去做她沒有能力做到的事。

當時家里發生什麼事,她後來也從紀嬤嬤口中陸續知道了。

而,在家里出事之前,她身上的故事,也一並說清楚了。關于她的真實身分,關于她一出生,就被判定了必須死亡——她的生命從一開始,就是為了活下來而苦苦掙扎著。

不被期待的出生,被置換的身分,然後是不斷更換的身分與名字,一切都是為了想要活著。到後來,別說她對真實身世沒有太大感覺了,她連自己叫什麼名字都無所謂,就算一輩子叫沈雲端,也不會覺得不自在,只要能讓她活著。

「這里。有你在意的人是嗎?」

昨天熱熱鬧鬧、喊打喊殺地吵了大半夜,最後以那樣荒唐的方式落下句點。待一切平息下來後,接著是一名江湖大夫仔細為周樞看病,將他拖了好幾天的低燒以湯藥加以治療。有沒有效果另說,倒是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個長覺,其品質當然是稱不上好的,但總算是這幾天來真正入睡眠,多少得到了休息。

一覺醒來,發現身處馬車里,不知道是夕陽還是朝陽的柔光,正從半掀起的布簾外投射進來。楊梅端坐在角落的暗處,陽光照不到她,而她正安安靜靜地為他額頭放濕巾子退熱。

周樞醒來,完全不用搜尋,便一眼望見她,即使她總是很習慣于將自己的存在感壓低到讓人無法察覺。

見她不回應他的問話,于是又問︰

「回答我,你沒有離開,是不是因為這些人你是認得的?」

「我只是沒有找到機會離開,外頭人很多。」

「說謊。」周樞輕哼了聲,不客氣地道。

楊梅不語,低下頭去。

周樞就喜歡她這點,如果謊言被揭穿,就不再徒勞地狡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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