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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住定 第7頁

作者︰席絹

他想,這是沒關系的吧!畢竟她只是他生命中一個美麗的過客,不會停留的,若他有什麼失常,也不過就是作了一場傻傻的夢罷了。

沒關系的,現下這樣是沒關系的,不是嗎?

他跑向她。

一場美麗得太過奢侈的夢。

第三章

他說,「恬靜居」落成于二十三年前。第一任主人姓田,是從京城告老還鄉的官員,雖然退休了,但親族里還有不少人在當官,很是具地位威望。

「恬靜居」就是田姓大老爺籌劃數年、廣征各地名工巧匠耗資費時打造出來的華美宅第。它不是永昌城最大的宅子,但是其精美雅致之絕倫,卻是無人能出其右。

這宅子不僅讓田大爺大大出了鋒頭、面子里子十足,更教當時參與興建的所有人——上從設計的匠師,下至砌磚粉牆的工人,全都炙手可熱人人爭搶!每一戶打算大興上木的人家,莫不捧著大把銀子要求這些工匠來幫他們興建宅子,甚至還傳出曾經為了搶人而搶到拳腳相向的地步。

可這費了如此多心血才蓋成的恬靜居,田家人卻只住了一年就搬走了。不僅搬離永昌城,更是倉卒地把價值上萬兩的華美宅子隨便減了三成出售,只求迅速月兌手。

這詭異的情況在當時自是引起一陣議論紛紛,每個人都在猜測其原因。

自然,但凡傳言、謠言、流言等等,都不會有好听的。

——听說,田家人自從住進恬靜居之後,不僅諸事不順,還不太平安呢。

——還听說,田老爺那閨女兒呀,給房子沖煞著了,據說是先瘋後病才香消玉殞的呢。

——哎!不是不是!那田家小姐听說是給男人下邪咒,好好的清清白白、美麗溫柔的姑娘家,就這麼被糟蹋凌辱,清醒之後因承受不住這可怕的結果,于是在閨房里投繯自盡啦。

——總之,那田家千金在恬靜居里枉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所以才會鬧鬼唄!人說入上為安,可听說那田家怕家風蒙羞,一心想遮掩掉這件丑事,就把那可憐的閨女草草埋在後園里,連個墓碑都沒有呢。

「傳言很多樣,在下能提供的,是一般永昌城人人知曉的部份。若小姐決定在永昌城住下,日後定能听到更多有趣的。」

白天他以這句話做為結語,然後就因為一位小門僮急急來報他們的老板即刻要見到祝則堯,祝則堯聞言趕忙向她告罪,改訂了明日之約,便走了。游恬靜居的行程因而匆匆結束,稀奇的鄉間佚聞也就听到此為止。

扁這樣,很夠了。

傳言听愈多只會愈不堪,對事實的拼湊卻無一點幫助。婁恬並不想去打探更多這方面的消息。總之,知道恬靜居是怎麼被傳為鬼屋的原由就好了。

用完晚膳之後,婁恬站在桌案前繪圖;由于剛沭浴完,一頭烏亮長發如飛瀑般在身後披瀉而下,還微微濕著。

兩個丫鬟在一邊忙著漿洗衣服、燻香,為她準備明日可能穿用得著的衣物。

氣氛安靜且寧馨,直到麗人終于忍耐不住地開口——

「小姐,如果那宅子里真死過人,你還要買嗎?」

「怎麼?你怕了?」婁恬笑問。

麗人抱著衣服走過來。

「不是這樣說啦!可是——」

「你不是對那些鬼鬼怪怪的傳說向來嗤之以鼻的嗎?這會兒居然教這些流言給嚇著了。」婁恬淡笑著,螓首沒抬起,正專注幫筆下那朵芙蓉暈染出漸層的色調。

「如果是空穴來風的東西,當然不怕啦!而奴婢也不是真怕那個什麼千金小姐的亡魂。只是呀,小姐,一間宅子死過人總是晦氣,更別說是枉死的了,多駭人呀!真住進去了,心里怪別扭的不是?何苦嘛!據說尸骨還埋在恬靜居里頭呢,可不嚇人極了嗎?好好的宅子當下成了墳場。」

「別亂說,繪聲繪影的,沒的事也要變成有了。一切都還只是『听說』,你別瞎操心。」擱下筆,她歪頭看著畫作。

寶心走過來,也是不大贊同的神色。

「小姐,這種事不能往『沒事』上頭去想著僥幸,該想的是『萬一有』該如何是好才對呀!」

「就是!就是!」麗人點頭如搗蒜。她在口才上沒妹妹的擅說道理,只能用力助陣。

「來,拈起來我看看。」婁恬順手招來離她最近的麗人,讓她將畫紙拿立著,好仔細瞧瞧整體看起來的感覺。

麗人乖乖拈著畫紙攤在小姐前方三尺處,問道︰「小姐,你還是非買恬靜居不可嗎?」她可不希望哪天真在院子里挖出可怕的白骨呀!

「恬靜居是我們目前看過最好的一幢宅子了。」倒不是說非買不可,只不過若是為了這樣的傳言而放棄恬靜居,著實可笑了些。

「反正我們原先就沒打算在永昌城定居的嘛!咱繼續往南走,定會看到更好的宅子的。小姐記得不?三年前你與大小姐一同南游風遙城,風遙城繁華熱鬧又有文化,多是才子佳人的故事。原本那兒才是我們打定主意要定居的地方啊!當時小姐也稱贊那兒的宅子建得十分特色,住起來又舒適的。」寶心說著。

「對呀,小姐,我們起先不是打算在永昌城游玩幾日而已嗎?你明明跟大小姐說要去風遙城住的。可我們卻一直在永昌城停留,然後一見這人人不敢買的恬靜居,你偏生沒個忌諱,就是想買的模樣。當然買下來當別業是沒啥要緊啦,可……」

「得畫一只蝶。」婁恬喃喃道,不然整幅畫都是死呆的。「來,放回桌上。寶心,磨墨。」

完全沒有听進去的樣子。唉!

「是。」兩名丫鬟無奈應道。看來小姐心里已有定見,誰也別想動搖她了。

婁恬笑看姊妹倆一臉的哀怨,慢條斯理地提筆沾墨,終于好心給了一些回應——

「我從無意到風遙城定居。當時對姊姊那麼說,實屬不得已。」

麗人與寶心同時一愣,寶心畢竟較為靈慧,很快想通——

「小姐是想……永遠不再與候爺府有所連系,才對大小姐說謊,是嗎?」

婁恬臉上的笑意被一抹蕭索覆蓋,美麗的面孔上有淡淡的蒼白。想畫蝶的,卻遲遲無法揮就,任由吸啜了飽滿墨汁的筆尖跌落下一滴黑液,破碎在白色宣紙上,將她一整晚的工夫,都給毀個殆盡。

「小姐……」兩名丫鬟囁嚅叫著。

「啊!壞了——」婁恬只是輕呼。看了一下,知道修補不回來,于是道︰「拿去丟了吧。」

「是。」她們不敢多言,默默接過畫,逕自做事去了。

婁恬走到窗邊,對著外頭的天空出神。

今夜無星又無月,暗淡的,昏朦的,天地皆茫然,猶如她無著無際的心,看不到光亮的來處。

未來,將會是怎麼樣呢?

她不知道。

而,就算知道又如何?

又如何呢……

同樣的夜,厚厚的雲層遮蔽了星月,外頭一片烏漆抹黑。

書房里兩盞油燈燃在案上助明,一抹年輕頤長的身軀伏在桌案中央振筆疾書,熬夜辦公。

祝老爺總是交付給祝則堯太過繁重的工作,所以這樣挑燈夜戰的情況,三兩天便會來上一回。

如果不是因為那婁小姐的事延誤了他今日的工作安排,現下的他,該是手執一本睡前閑書,舒服地等睡意襲來了。

手中趕著的是明日一太早叔父就要看的帳本,腳邊左右兩側堆得半天高的是一箱一箱的銀兩,他必須逐一核對清點。實際銀兩的數兒,與帳上記錄的,絲毫差錯也不能有。除了數字必須翔實之外,細目也不能弄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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