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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里沒有公主 第15頁

作者︰席絹

人很多,很擠;空氣很臭、很濁,讓從來不暈車的她簡直要蹶了過去。

「還好吧?」言晏努力對抗不斷擠來的人潮,將她攏在角落,不讓旁人抵觸到她。

「要搭多久?」她隱怒地問。

「不很久,大概五分鐘就到了。」他覺得好笑。這麼點苦頭就讓她受不了,那要是真正過起平民生活,對她來說可能就是世界末日了吧?

「好臭!」她悶道。

「不錯啦,你還站在窗口這個好位置,後頭那些人豈不更淒慘?」他安慰道。

「走路還好些。」後悔透了。

「很多時候,我們別無選擇,除非時間多得用不完。你有法子從萬華走到信義計劃區?那就太厲害了。」

走到腿斷嗎?真是風涼話。她本想瞄他一眼回敬,不意被身邊那位女士奇怪的表情吸引住。那位上班族打扮的女子一逕挪動身軀,但似乎怎麼也改善不了不舒服的狀況。她也暈車嗎?還是——

夜茴很快地了悟!從她這個角度看過去,可輕易看到有只猥褻的手掌正擱在女士的臀部上下其手。從手掌看上去,她發現躲在言晏左後方,而非直接站在女士身後。那位女士的眼眶溢滿了淚水,根本不敢聲張。

沒用的女人!她不屑地轉回頭,伸手探入自己的手袋中翻找著東西。

「在找什麼?」言晏傾身湊近她,好奇地張望著。

咦?!這是什麼?好像是插花時所使用的劍山嘛。她沒事帶這個東西出門做什麼?

一切只發生在一瞬間!

「哇——啊——」豬號叫幾乎震垮公車車頂!

「滋——」公車司機嚇得急踩煞車,全車乘客不由自主地七顛八倒,接下來是所有人一致的哀嗚。

「搞什麼?」

「發生什麼事?」

大家都在問。然後一齊看向縮在地上,不知為何整只右手全是血的中年男子。頓了半晌,尖呼出聲——

「哎唷,怎麼會這樣?」

「快送他去醫院啦!」

「嚇死人喔,坐個車也會受傷!」

你一言、我一語的,發揮台灣人喜歡圍觀事故現場的本色,指指又點點,就是沒人上前去扶一把,任由中年男子繼續慘號。

這時,有一名女士甩著她的皮包沖上前打人——

「可惡,!大!王八蛋!」又打又踢的,踢得中年男子又痛又懼地告饒。

「我不敢了,不要再打啦……哎唷喂……快送我去醫院啦……」

圍觀的人恍然大悟,又哄哄然地討論起來。

「原來是哦!那就呼伊死啦,喂,運將大哥,直接把車開到市立殯儀館好了……」

「不用啦,那個第X公墓比較近啦……」

這場鮑車同樂會里,有兩名乘客悄悄下車,沒人發覺。

※※※

快、狠、準。

言晏在心底給了這三個字。

要不是他一直注意著她的動作,絕對不相信單夜茴正是嚴懲的人。打死他,他都不相信。

她的動作很快,非常俐落。但那還不算什麼,重要的是她「敢」。敢動手,必須心夠狠;她有本事,也敢下手……

要不是很確定自己生長在現代,他還真要以為她是古代的俠女了。

「你學過防身術或柔道什麼的吧?」他肯定地問。

她安靜走她的路,市場已遠遠在望。

他伸手要握住她的手,被她迅速閃過。

「瞧!反應多麼迅速。」

她還是不理他。

「劍山呢?」她好像沒放回手袋內。

「丟了。」

「這麼好用的東西,丟了多可惜。」

沾了髒血,才不要。

「我想,曾經企圖吃你豆腐的男人不可能有好下場吧?」言晏問。

「哼!」干嘛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不理他。

言晏道︰

「你一定很感謝你家人讓你學來這副好身手吧?」

她怔住,眸光冷沉了下來。

「怎麼了?」他察覺到她心情的低落。

「我學這個,不是為了自己。」

「那是為了誰?」

夜茴淡淡一笑,明眸里閃過燦亮光彩——

「一個真正的公主。」

第六章

在她的心目中,曉晨是一位真正的公主。

曉晨優雅、活潑,閑適自得。

她嗜食各色佳肴,近乎挑嘴。

從來不會表現得高高在上,卻有渾然天生的尊貴。

她常笑自己一旦與妹妹站在一起,總是當綠葉或路人甲的分,幾乎要在別人的麗色之下蜷縮成畫面中的一滴小黑點,但她並不曉得自己其實才是焦點所在,那無關於她是不是絕世美女。她的雍容自在、獨特的氣質,已使她在庸花俗麗里月兌穎而出,明明白白地,就是一名公主。

但曉晨卻老愛把別人扮成公主——別人,也就是夜茴。

「你該要當公主的!」穿著帥氣小西裝的五歲小女圭女圭很權威地說著。

「為什麼?」四歲半的漂亮小女圭女圭怯怯地問,雙手背在身後,不敢讓人發現十分鐘前被母親捏紅的雙臂。任由一名女佣替她把發辮梳成公主頭。

「因為我是王子呀!」曉晨秀出兩頂小皇冠︰「你看,哥哥在英國替我們買回來的。我當王子,你當公主。」一頂往自己頭上套,一頂扣上夜茴梳得美美的公主頭上。

夜茴看向全身鏡,小聲地︰

「姊姊為什麼不當公主?」媽媽說她是下人,她想下人跟公主一定是不同的。就算她有戴公主皇冠……

「因為你比較像啊!走,我們上樓讓媽咪看。她今天有醒來哦,也有吃東西哦!」曉晨欣喜地拉著夜茴上樓。

夜茴感染了姊姊的快樂,也跟著笑了。嘻嘻,姊姊說她像公主耶……

但她的喜悅沒有太久,不意看到站在暗處的母親,她小小的心靈,也跟著暗了

痛……恍然回神,才發現自己正緊捏著手臂,烙出紅痕一道道。低頭看去,已不復見幼時疼痛的記憶,只餘左手臂上那道十七歲時劃下的十字形傷痕……

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啊……

那日,曉晨遇險,她竟沒護在身旁,還來不及從這惡耗中日神,肩背立即傳來疼痛,原來是她那恐懼失去一切的母親已發狂地在她身上施虐。打在衣服遮蔽的地方,就不怕被發現。

「你在做什麼?為什麼沒跟著去?你為什麼不去死算了!小姐出事你卻沒在一旁,大少爺怪罪下來,我們一定會被趕出去的,我生你這個賠錢貨到底做什麼呀!」猛地揪住女兒頭發,雙眼瞪滿血絲︰「你快想個法子,快點想出讓少爺原諒你的方法,要不然我們都完了!快啊!」

她空洞地看向這個據說是她生身之母的女人。竟是笑了︰「那很簡單的。世上有什麼事會難過作戲?」

「什麼時候了,還敢胡扯!」王秀佳忍不住伸手就要揮向她臉——

夜茴閃過,冷怒道︰「別打我的臉!」

「你……你……」不知是懼還是怒,王秀佳說不出話。只抖著身,倒是沒再施暴。

「曉晨傷了左手,那我也把左手賠她吧——」吧字一落不到三秒,她的左手已迸出血花,激噴得白衣迅速染成血紅。

「啊——」王秀佳尖叫出聲,外頭的佣僕立即沖了進來,見到這情形也跟著尖叫。

右手上有一把精巧的利剪,它好到絞切出傷口之後仍能不沾一絲血液,保持它白金般的純淨色澤。

「不錯的剪刀,很好用。」她表示滿意。

她一直知道,在柔順的外表下,她的性情其實陰狠;對別人是,對自己亦然。但陰狠之外,她有更多的漫不在乎,所以看起來與世無爭似的。

自十七歲以後,她成了一抹游魂。整個世界的顏色忽地輕淡,沒有任何東西會停佇在她視線內、思緒里。

但,那其實也不是什麼糟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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