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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須憐我 第16頁

作者︰席絹

終于,韓霄轉身,凌厲的眼光直直望入韓霽心中。

「我要她。」他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你要不起她,她太脆弱。」他並不佯裝不懂。

「我要她!」他又道。

「為什麼?」他故作氣憤︰「如果恨我娘,軌沖著我來好了!咱們今天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不要企圖娶我表妹,要她承受咱們家的恩怨!她是無辜的。」

韓霄威脅地走近一大步,氣勢凌人得讓韓霽差點跳開。可探知其氣勢傷人于無形中。

「那是兩回事。我不遷怒無辜。何況如今我有何好恨?恨一個三十一歲就必須守寡的女人?」

「而且是個永遠得不到丈夫真愛的女人。」韓霽補充。

「胡說!來韓家二十一年,當了二十年韓夫人,受了十五年專寵,這叫得不到疼愛?我娘都被打入冷宮了。」韓霄冷笑,並且也不願再談這些。人都死了,過往就讓他隨之入土吧!他介懷,但並不會報復。

韓霽冷笑︰「有哪一對恩愛夫妻是各自有院落分開睡的?大娘是堅持搬出爹的院落住入樂竹居,而我娘卻從未住進「醉月閣」。我甚至懷疑爹是故意不反抗,讓那批大盜給殺死的!他心中永遠只有大娘,他希望早日赴黃泉與她相會」

「住口!」韓霄一把抓起他領口喝著。

韓霽輕嘆︰「你身上流著他的血,自當明白的。你不原諒的不是我娘懷了我,而是深知爹愛著大娘,卻任大娘搬出主居;也恨大娘因為太愛爹,又因身體虛弱無法服侍爹而縱容爹去沾染別的女子,明明應是情深意重互相扶持的夫妻,卻因太過體貼對方而落得暗自神傷的地步。我娘……只是愛著爹,深愛他的痴情而已,並且不求回報,因為她知道,韓家的男人一生只能愛一次。地也是傻的」

韓霄放開他,將狂暴的怒氣隱在平靜的面孔下。這些事……他哪有不明白的?

只是,在他對忠貞的要求中,他的父親接受了二娘,就是罪無可宥的即使那是母親極力撮合而成的。

他永遠記得二十年前當二娘有身孕被迎娶而入時,他那美麗而蒼白的母親穿了一身紅衣,淒苦地躺在床上,含著笑容,卻由口中不斷涌出的血妝點出唯一的顏色。

整座山莊喜氣洋洋,但樂竹居卻以紅血來慶祝。他永遠記住那泣血的一幕,多年來成為他揮之不去的夢魘;那一夜,他隱在暗處,怕母親撒手而去,卻看到應在新房的父親狂奔而入,抱著母親入懷,哽咽難休……

誰錯了呢?

就因為恨自有恨,卻無真正可尋的目標,才在母親死亡後放任自己走出這一切,否則他與父親,總有一天會互相傷害至死。

他知道的,父親對二娘有疼、有寵,卻無真愛,只是,他無法適應由「仙芝姊姊」身分轉為「二娘」的她那也是一種友情上的背叛。

在父親迎娶那一天,他經歷三種背叛,而且為他以生命所重視。便已決定了之後必然的決絕而去。

只是這命運,這倫常運轉中的定數,怕是誰也逃不過被捉弄一場吧!他也為二娘不值;在五年來,他甚至想過父親也許對母親的思念已到極限,到了一心求死的地步,否則十三名大盜若能輕易讓他誅絕,何以武功蓋世的父親不能呢?他自己一身武功雖後來出江湖師承「天山逍遙道人」,但所有的底子全由父親打造出來,早已不容小覷。上一代的種種,現在算了又如何?全是一場悲劇罷了!他飄泊十年的靈魂只為再尋一處溫柔的棲息。家已不是家,並非懷恨二娘的關系,但他無須對人解釋太多。

他要雲淨初,就這樣。

「立即解除婚約,不要再張貼「一字了,三日後沒有婚禮。」他直接下命令。

「淨初不會答應的。」韓霽從兄長眼中看到太多創痛,才明白這痛不是他掀得的,只有靠表妹以一輩子的溫柔來治愈他。所以他順著兄長的意思轉話題。

「她會!」他肯定會。因為由不得她。

「她是個溫柔的女孩,生平最是怕拖累他人。讓我來告訴你表妹失明的始末吧「她不是天生的?!」韓霄一直以為她是。

韓霽搖頭,緩緩敘述當年的種種。眼中口中難掩心疼,那一段過往啊OOO婚禮如期舉行。

三月初十,她的十八歲生日,也是她成為人婦的日子。一顆強自沉寂後的心,平靜得近似麻木。因著禮教,她在這幾天都在芙蓉軒內足不出戶,不見外人;而那原本夜夜撫琴,在凌晨時分乍現身影的男子,也已不再出現了。

合該是那樣的,否則只會愈加深陷,對每一個人都沒好處。韓霄死了心,也好。

他……走了嗎?離開踏月山莊了嗎?還是會留到今天替她主婚?唉!這不該有的牽念呀,還是讓麻痹來取代一切吧!痛自痛著,不予理會總是能過日子。

在吉時未到,新郎未過來迎娶前,在丫鬟們替她穿好嫁服後,遣她們到外邊候著,留她獨自品嘗些微少女時光。大紅,是喜色。碧映說全宅子上下都貼滿了大紅色;但顏色對一個瞎子而言有何意義呢?

母親在彌留時,最念念不忘的,依然是她,要她過得幸福,連同母親的分一同。她那薄命的母親一生都未曾有機會穿上嫁服,風光被迎娶入門,此時,她的婚事也算是代償了母親的遺憾吧!

風光嫁人為妻,卻不見得幸福;世上難有兩全之事,魚與熊掌何能兼得?

這芙蓉軒是她住了八年的地方,在今日過後,芙蓉軒依然喚芙蓉軒,而她卻已成了韓家人。世事變遷,可以是渾然不覺,也可以是瞬間改朝換代教人措手不及。

母親呀,您期許女兒幸福,卻忘了女兒的殘缺是注定難有幸福的。

她坐在床下的橫板上,無力地將臉蛋依入床沿的錦被中,讓淚水流入其中,在這最後的半個時辰,容許自己小小的放縱,做為告別少女時代的儀式。

人生短短數十載,渾渾噩噩地過日子著,又豈只有她一人?只是這般可預期的空洞,無邊無際地讓她心酸。身為一個對人世沒有用處的女子,老天爺給她的壽命未免太長了?長到了無意義。

門外有奇特的細語喧嘩,因聲音刻意壓底,讓她听不清,可是卻多少感應得到一股焦急的氣氛。發生什麼事了嗎?

按著,碧映的腳步往內室沖來。雲淨初連忙拭去臉上的淚,起身坐回床上,讓自己看起來一切如常。

「小姐,小姐!」呼聲急切而氣憤。

「怎麼了,碧映?」她柔聲問著。

「我不相信!我真的不敢相信二少爺會做出這種事!他怎麼可以這般羞辱你?

以這種方式?他不是惡劣的人呀!夫人都哭了!」碧映一逕地轉圈圈大叫,一反平日冷靜精明,她幾乎快歇斯底里了,可她還得留些力氣將惡訊告知主子,天哪,她該怎麼開囗?

「碧映,外邊怎麼了?」感覺到事件有關于她,她輕聲追問,卻並不見得那般介意答案。

「二少爺自大清晨就不見了,至今還找不到人哪!實在是拜堂的時間快到了,霽朗院那邊再也瞞不住,才傳了過來。二少爺怎麼做出這種事在數百賓客面前讓咱們山莊蒙羞!」

表哥……失蹤了?

雲淨初只接收到這奇怪的消息,有怔愣、有不信,但並無傷心,甚至有著些微的……放心。只是,為什麼?

「有沒有派人出去找?也許表哥遇到了什麼不測。」這是她唯一會擔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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