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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天 第9頁

作者︰素問

「畫上有九條回廊,五扇月牙門。」柳下少爭的扇子點了點屏風的景致。

莫焉非說道︰「這是一個華麗的庭院,有什麼奇怪的呢?」

柳下少爭抿唇一笑,「呵呵……也許就是在我眼里很特殊吧。」一讓步,「可以去廂房了,煩勞帶路。」

「不麻煩,公子這里走……」

讓過柳下少爭,莫焉非盯著他長身玉立的身影,似笑非笑——不愧是名臣柳下師一手帶大的孩子,這份洞察力,無與倫比。

九,五,恰是帝王之數。

如此甚好。

第4章(1)

閑敲棋子落燈花。

暫留城主府邸的柳下少爭比軍營中的溧陽好不到哪里。要看書,所在的廂房擺滿了各種書卷,要下棋,隨意拉一個端茶倒水的人,都能與他磨上至少半個時辰——當然,柳下少爭也無意大開殺戒,不然,屈指可數的樂趣也會被很快扼殺殆盡。讓他感興趣的是,僕役不多的城主府邸,每一個僕人都不簡單,估計就算從後面出招偷襲他們,也要花點力氣。

問題的關鍵是月城的城主——他的那位相認不久的小師妹,自從被大管家叫走,說是見日城的人之後就一直沒來找他,而神秘的莫焉非也不見人影。

「這可麻煩了。」三角亭內,柳下少爭撥弄冰涼的棋子,自言自語道,「沒有人理我,接下來的事怎麼辦呢?」

「呵……」

一聲輕笑讓柳下少爭為之注目,他瞅了瞅花叢中走來的人,神情略有意外,但很快也掩飾過去,笑道︰「城主這身打扮很好看。」

「听到風流滿天下的柳下公子稱贊,是莫涇陽的榮幸。」涇陽向他一禮,「既然無聊,不如讓涇陽舞劍助興?」

「舞劍?」不知她葫蘆里賣什麼藥,柳下少爭說,「少爭拭目以待,」

涇陽穿一襲月城女子皆有的彩布族衫,頭戴銀珠,斜插雁翎,衣袖飛舞,劍走如風。那靈敏的身姿猶如驚鴻,在小橋流水之間穿梭,青煙繚繞,劍鋒掠處露珠不驚,與風吹草動渾然一體。

柳下少爭捻起一粒黑子,中指彎曲,驟然彈出,正打在莫涇陽的劍尖,發出清脆的一聲嗡鳴。

涇陽收招定式,不明所以地看向他,「我的招式不對?」

「不。」柳下少爭微微一笑,起身出了亭子,「你的姿勢很漂亮,動作也很到位,我挑不出什麼劍法上的問題——不過——」

「那還是有問題。」涇陽抬眼道,「不妨直說。」

柳下少爭走上前,以掌中折扇略略抬了一下她有些許下垂的胳膊,而後反手在自己的胸口敲了一下,「城主舞劍意在沖動。」

「你——」涇陽的手腕一顫。

「你現在的心情很亂,表面上鎮定,而在舞劍之中早已表露無遺。」柳下少爭一口氣道出想法,「我說得對不對?」

涇陽沉默地听他說,握著劍柄的手,關節泛白。

「雖然我不明白是什麼影響你,大約是與日城有關吧。」柳下少爭偏過頭,「既選擇對少爭以劍相訴,可以說下發生了什麼吧?」

「只有一個選擇的選擇就不是選擇。」涇陽長吁一口氣,「你放走了我妹妹,我就失去了選擇的機會。」

「有這麼嚴重嗎?」柳下少爭遲疑地問。

「要我赴虛懷谷之約,可以,但在此以前,請你在月城等候。」涇陽深吸一口氣,沒有直接回答他,「我要去日城解決一件更為棘手的事。」

「城主這樣的狀態,恐怕只會誤事。」柳下少爭冷眼旁觀,點出了她的癥結所在,「讓少爭隨行如何?」

「你是呼延皇朝的人,不便參與其中。」涇陽淡淡地說,「免得到時雙方為難。」

「可我也是城主的師兄。」柳下少爭看出了她內心的矛盾,「若有心隱瞞,何必告訴我你要離開月城?」

「因為……」涇陽低下頭,濃密的長睫動了動。

「因為什麼?」柳下少爭不由自主放柔了語氣,對女人,尤其是讓他入眼的,就算不是國色天香,他也從不吝惜溫柔與耐心。

「師父收我為徒之後,常在我面前提到師兄,說他如何出色,讓人意想不到……」涇陽流露出一抹回憶的神往,「而我根本不知這人就是柳下少爭,你在呼延皇朝的名聲很大,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紈褲子弟,讓人不敢恭維,加上又是內相之子……讓涇陽,不知如何是好。」

「師父這麼說啊?」柳下少爭模著下巴,搖扇一笑,「這倒讓少爭意外。」

涇陽點頭,縴細的腰身緩緩蹲了下來,「是信涇陽的師兄,還是不信呼延皇朝的柳下公子,委實兩難。」

「那麼少爭如何說才好?」柳下少爭笑道,「讓你信我,有點私心,不讓你信我,看你這麼魂不守舍,確實讓我不忍。」

涇陽低聲一嘆︰「或者,還有一個折中的辦法。」

「怎麼說?」柳下少爭氣定神閑地靜待下文。

「委屈師兄當城中的僕役,隨行到日城,待辦完要事,徑直趕往虛懷谷。」

「好。」柳下少爭干脆地應。

涇陽皺眉舒展,嫣然一笑,「謝師兄體諒。」

「何必跟我客氣?」

平心而論,柳下少爭比較喜歡她笑的樣子,孤雁峰初見,冷冰冰的女俠莫涇陽雖是巾幗不讓須眉,畢竟是少了點什麼。故此,就算她的轉變還有很多值得玩味的地方,柳下少爭覺得並無不可。

涇陽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問︰「其實,我一直對那甚囂塵上的‘千金買一井’好奇,能不能告訴我到底是什麼原因?」

柳下少爭打趣道︰「你不是說我‘無盡荒唐事’嗎?」

涇陽面色緋紅,輕聲道︰「師——兄——」

那一聲「師兄」,饒是鐵打的心牆,也會為之心神一蕩。柳下少爭掩扇一笑,足下不斷後退,「真糟,城主這樣讓少爭如何啟齒?本是一件汗顏的事,說出來惹笑,少爭素喜隨興題詩,而非刻意為之,有一王侯之女索要墨寶,少爭無意,她便帶人尾隨其後,說是凡我有作,她一概不論價格買下。少爭有意刁難,在一戶人家門口的井上賦詩,那小姐就打算讓人拆井壁,井邊的人家不肯,她索性出價一千兩黃金,買下那戶人家的宅子及那口井,讓他們另尋一處落戶。」

于是,「千金買一井」之事,不脛而走?

涇陽忍俊不禁,「原來我听得是荒腔走板的說法,誤會了你。」

「哎……」柳下少爭反而無所謂,「若你第一次見少爭,就說‘久仰久仰’,我才要嚇得退避三舍。」

「涇陽相信師兄確有大才。」聊了聊,涇陽放松許多,「除了師父,大管家也這麼說,他一向喜愛書畫,不會看走眼。」

「哦。」提到那位管家,柳下少爭的興趣也很濃,「莫焉非一直是府上的管家?我看你很尊敬他。」

「是,莫管家算是我娘的故友。」涇陽說道,「二十年來為月城付出很多心力,我雖是城主,也是他的晚輩。」

又這麼巧?

「二十年……」柳下少爭抬眼想了想,「那還真久,既然莫管家也對書畫有研究,改日要好好與他切磋一番。」

「到時我為你們引薦。」涇陽說,「時辰不早,師兄是否與那虎伯先打個招呼,以便明日動身。」

「也好,那少爭失陪了。」柳下少爭搖扇離去。

望著他身影消失的方向,莫涇陽忽然說︰「伯伯,你怎麼看我這位‘文不成武不就’的師兄呢?」

灰瓦飛檐下的暗處,繞出了昨日帶柳下少爭前去廂房的莫焉非,他模著胡子笑道︰「大小姐,其實你心底有譜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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